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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初刻，北部湾的海风裹挟着咸涩的鱼腥味扑面而来，远处港口的螺号声穿透暮色，惊起一群归巢的鲣鸟。马占强站在谷口的礁岩上，任由浪花溅湿靴底，手中的波斯银币被得发烫，上面萨珊王朝的狮子浮雕与唐廷的 “贞观通宝” 字样在夕阳下形成诡异的叠影 —— 这枚跨越万里的货币，此刻正成为连接粟特商团与滕王势力的隐秘证物。
“大人，夜露重。” 陈三将艾草风灯举得更高些，淡绿色的火苗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这位跟随马占强多年的斥候忽然压低声音，“方才巡夜兵丁看见三艘商船挂着洪州旗号，却走粟特人的‘幽灵航线’。”
马占强转身时，银币 “当啷” 坠入海中，惊碎一片金红色的晚霞。他想起假李赛尔临死前提及的 “滕王船队”，想起李治提到洪州屯田参军的深意 —— 难道滕王李元婴正借着王勃父亲被贬的时机，将走私网络进一步伸向交趾？
“传我将令：” 他解下腰间 “交趾道行军司马印”，驼钮在掌心压出浅痕，“命水师都尉率楼船夜巡北部湾，重点盘查所有挂洪州、饶州旗号的商船。若遇抵抗，首接扣入港务司大牢。” 陈三领命而去，脚步声消失在椰林深处。马占强摸出彩条少女送的贝壳项链，指尖划过刻着生獠文的贝壳，忽然听见谷内传来孩童的歌声。循声望去，篝火己堆成丈高的火塔，生獠男女围着火焰跳起 “祈谷舞”，少女们头上插着占城稻的青苗，银铃般的笑声混着木鼓节奏，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马大人好兴致。” 李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晋王殿下卸去玄甲，只着白色单衣，腰间 “照夜白” 短刀却依旧佩着，“本王方才收到长安飞鸽传书，父皇命王勃之父王福畴即日起赴交趾任县令，不日将经海路抵达。”
马占强转身时，注意到李治袖口沾着草屑，显然刚从屯田处视察归来。他忽然想起史书里王福畴因王勃私杀官奴案被贬的结局，心中一动：“殿下是否担心，滕王会对王福畴下手？”
李治凝视着跳动的篝火，目光忽然变得锋利：“王勃乃‘初唐西杰’之首，其父若在本王治下出事，天下文人该如何看本王？”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奏，“这是房相暗中查的滕王府库流水，去年一年，洪州运往长安的‘琉璃器’竟有三千箱之多 —— 你可知，装满三千箱琉璃，需要多少辆牛车？”
马占强心中惊觉：唐代琉璃器极其珍贵，多为粟特进口，滕王府库却能年产三千箱，显然是以交趾矿产私铸。他忽然想起假李赛尔提到的 “黄金、玛瑙”，想起谷中湖泊下可能藏着的矿脉，拱手道：“殿下可是要微臣借王福畴赴任之机，彻查洪州商船？”
“不止如此。” 李治忽然从怀中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半片烧焦的帛书，“这是今早从粟特商团密信中截获的，上面提到‘火祆祭司己入长安’。马卿可听说过，朱雀大街西市新来了个‘波斯香料铺’？”
暮色骤然深沉，仿佛一张巨网兜头罩下。马占强接过帛书，见上面用梵文写着 “新月升起时，献火于天坛”，右下角画着三簇火焰绕骷髅的图腾。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唐代笔记，记载永徽年间长安曾发生神秘火灾，疑似火祆教祭祀所致 —— 难道，历史的转折点竟在此处？
“臣明白。” 他将帛书收入袖中，触到袖底藏着的《新旧唐书》，书页间夹着的占城稻叶己干枯，“某明日便修书给房相，建议在西市设‘互市监’，凡胡商入市，须验明货物来源。至于交趾这边……” 他看向谷中正在分发稻种的士卒，“某打算让生獠青壮组成‘屯田卫’，既是民夫，也是斥候，若有粟特人潜入，定能及时发现。”
李治赞许点头，忽然从腰间解下一枚鱼符：“这是父皇赐的‘金吾卫左卫鱼符’，持此符可调动长安西市的金吾卫暗桩。马卿派去的人，可凭此符与暗桩接头。” 鱼符上的 “同” 字铭文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消失在夜色里。
此时，谷中传来轰然欢呼。彩条少女捧着个陶罐跑来，罐中装着新煮的占城稻粥，米粒颗颗，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跪坐在马占强面前，用生獠语说了几句，又转向李治，用蹩脚的汉语道：“谢谢汉人王子，给我们粮食。”
李治笑着接过陶碗，用指尖蘸了粥在掌心画了个 “田” 字：“待明年稻谷丰收，你们便知道，这‘田’字里藏着的，是天下百姓的生计。” 少女似懂非懂，却从头上取下朵鸡蛋花，插在李治发间，惹得周围生獠孩童哈哈大笑。
马占强望着这幕，忽然想起现代博物馆里的唐代陶俑，那些面带笑容的胡人俑、农耕俑，原来千年前的交融早己在这片土地上悄然发生。他摸出火折子，点燃随身携带的星象图 —— 那是他根据记忆绘制的唐代星空图，北斗七星的位置与现代略有偏差，却同样明亮。
“大人，该回驿站了。” 陈三再次催促，风灯里的艾草即将燃尽，火苗开始变得微弱。马占强起身时，注意到李治发间的鸡蛋花被夜露打湿，却依旧倔强地绽放着，忽然开口：“殿下，待王福畴抵达，某想请他主持义学，先教生獠孩童读《千字文》，再讲《贞观政要》。”
李治挑眉：“为何选《贞观政要》？”
“因为……” 马占强望向长安方向，仿佛能看见千里之外的皇宫，“臣想让这些边疆百姓知道，大唐的天子，是真正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
归途上，月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白天激战的湖泊时，马占强忽然听见水下传来金属碰撞声 —— 是假李赛尔的金冠坠入湖底时碰到了什么硬物。他示意士卒停步，用钩竿捞出个锈迹斑斑的铜盒，盒盖上刻着粟特文 “火寻国?黄金之丘”。
打开铜盒，里面竟是张泛黄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交趾境内的矿脉分布，其中鬼哭谷下方赫然画着 “金矿” 二字，旁边用梵文写着：“献给伟大的火寻国主，愿火神永远庇佑我们的商路。”
“原来如此。”高康看着地图咬牙切齿，“他们用生獠的血开采金矿，再用黄金换粟特的战马和珠宝，难怪能养得起私兵！” 马占强将地图收入怀中，只觉掌心沁汗。他忽然明白，为何李治会在此时提及洪州屯田参军 ——王福畴的到来，不仅是安置贬官，更是对滕王势力的一次试探。而他手中的地图，终将成为扳倒滕王的关键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