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浸染着断壁残垣,桃兮兮站在原本府邸的位置,只踢到半截焦黑的梁木。
"那遥——"破碎的呼喊刚出口就被截断。
“小姐,莫再喊了,附近都是流民,若是被他们发现我们很危险,若是死在这里,我们就回不去了。”吴青松压低声音提醒。
桃兮兮闻言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师兄的意思就跟当初浦彦大哥说的一模一样,这里是梦境,若梦里的她死了,她的意识就会留在这里再也无法醒来,见她不挣扎吴青松遥松开她,两人正准备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再说,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桃兮兮以为是流民,己经顺手抄起地上的焦木,回头却只瞧见一个少年托着一条脱臼的手臂从瓦砾堆后钻出来,他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掩盖不住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少年衣衫褴褛,衣服下还能看出他浑身是伤,挣扎着边走边祈求道,“救救我……”
桃兮兮刚想走上去就被长臂挡住,吴青松警惕地说道,“小姐小心,不可轻信任何人。”
“我并不是坏人,我被歹人追杀至此……”还没说完,少年突然吐了一口血跪倒在他脚边,桃兮兮这才发现他后颈交错着的青紫瘀痕,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他身上竟是没有一处好皮,眼前的少年明明长得很普通,却让桃兮兮想起当年初见那遥的第一眼,那个昳丽的少年也是带着一身破碎跪在她的面前,她打量了少年一番,眸色动了动说道,“师兄,我们带上他。”
“小姐!”吴青松不甘心道。
桃兮兮不再理会吴青松的质疑,她看到不断有影子在往这里走,她问少年,“还能不能走?”
少年点点头,虚弱地站了起来。
“师兄,跟上!”感到少年的手在颤抖,桃兮兮握住他的手更紧了,尽管不合时宜,她还是回头给了少年一个微笑,“信我,别怕。”
三人刚跑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停下,桃兮兮气喘吁吁地想回头询问他情况,没想到回头就被一闷棍敲晕了。
粘腻血腥味钻进鼻腔时,桃兮兮被熏得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漆黑,双手被麻绳捆住,耳畔传来沙哑的商讨声混着铁器刮擦的声音,有人啐了口唾沫说道,“你他娘的动作快点,等会被人看到还要过来抢,要我说先宰了那最小的,那小子狡猾的很,方才咬我那口,牙印子还渗血呢。"
另一声嗤笑传来,"这刀总得磨快了才行,不然哪能砍的动?那女娘倒是长得水灵,不如留着快活快活……喏,好了,老子快憋死了,你先去把那小子杀了,我去方便方便。”
桃兮兮在麻布下悄悄屈起膝盖,稻草的触感透过裙裾渗上来,她借侧身动作将头罩顶开一条细缝。月光从外面淌进来,为一旁蜷缩的人影镀上银边。
少年半边脸陷在阴影里,一只的眼睑将眸子挤成缝隙,双手也同样被捆住,血迹在唇角凝成暗红沟壑,折断的尾指以诡异角度歪斜着。
桃兮兮忽然屏住呼吸,少年倒在草堆上不知道是死是活,突然他沾满泥污的脚在草堆间缓缓挪移,她知道他醒了,于是也向他那边轻轻挪动,他低垂的睫毛忽然颤动起来。
他没有睁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虚弱又沙哑地开了口,“等会我说跑,你就……跑。”他破碎的尾音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
月光像把银刀劈开黑暗。罩布被粗暴掀开的刹那,桃兮兮瞳孔里映出张溃烂的脸——眼前的人身上脸上爬满脓疮,他缺了无名指的手掌覆上来,指甲缝里被暗红色填满,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脸,被桃兮兮侧脸躲开,男人也不生气,看了看脏手裂开一口黑牙说道,"小娘子莫怕。”
摇曳的火光在他背后照亮,桃兮兮这才看清周围环境,吴青松不知所踪,而男子背后正烧着一口汨汨沸腾的陶翁,陶翁边上堆叠着白骨,一瞬间,她的胃袋猛地抽搐,胆汁灼烧喉管,因为那堆白骨中间赫然是人头,他们在吃人!
“哈哈哈哈哈……”眼前的男人笑了,裹着汗臭的阴影压过来,那人的手又想抚上她的脸,好不猥琐地说道,“乱世有口吃的不错了,等宰了这个小子煮熟了,也分你吃一口,等你有了力气,我们再一起做些快乐的事。”
桃兮兮睁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意念在此处完全无用,连师兄也不见了,只是她还来不及多想,那双恶心的脏手就要碰到他了,她盯着他虎口新鲜的牙印,忍住恶心一口咬了上去。
"操——又咬老子这里!敬酒不吃吃罚酒!"流民甩出的掌风裹着腥臭味,见她倒在地上像是失去了知觉,他甩了甩手他恶狠狠的说道,“不知死活的娘们,给你留条命等会叫。”
说罢,提刀就要去砍边上的少年,他刚把刀举过头顶,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刀也顺势掉在地上,他摸了摸后脑勺一手的血,回头看到被他扇晕的小女娘举着一块石头,石头上还有血。
“小娘批——”流民话音未落,就首勾勾倒了下去,桃兮兮快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先是割开了自己手腕的麻绳,转头又去割开少年手腕的束缚,倒在地上的人虽然失去了知觉但明显还有呼吸。
“动手。”少年虚弱的声音传来,见她犹豫他扶起脱臼的半具身体,咬着牙说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们,还有一个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桃兮兮看着手里的刀想起了一件事,年幼的她第一次学会使用冰刃,于是在药无咎的药圃里随意施法,凌霜寒找到她的时候,药圃己经被摧残的差不多了,他问她为何要这样做,桃兮兮只觉得兴奋,因为第一次感觉到力量在手,而凌霜寒握住她的小手,大手一挥就把药圃复原了。
药圃虽然复原了,但凌霜寒额头的黑发却瞬间变白了。桃兮兮踮脚攥住那缕白发担心的要命,她虽然顽劣,但她知道有了白发就代表寿数将近,那就是离死不远了,她见过许多天衍宗的弟子就是寿数到了还没飞升才生死道消的。
看着桃兮兮担心的模样凌霜寒笑了,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万物皆有因果,她作了恶,如果她不受罚,那就得有人为这“恶”付出代价,他还说,如果有一天她有了可以灭杀别人的功法又轻易使用,那他要替她承受的因果业障可不止这些了。
桃兮兮信了,天真的以为,若是她以后用法术犯了更严重的错误,那师尊可能会死,于是她对学习法术再也提不上心。
因为比起无尽的寿数,别人的崇拜,她更希望永远跟凌霜寒在一起,那便是她的初心。
桃兮兮杀过妖,还没机会杀过魔,她知道可以杀妖杀魔,那是因为有人告诉她,杀妖魔可以获得功德和气运,她也知道不可以杀凡人,因为她被教导杀凡人会毁了“道心”,那什么是“道心”呢,又是谁定义的这些呢,难道妖魔就没好人吗?凡人就不该死吗?
白泽是妖,那遥是魔,他们都未曾伤害过她,她以前从来没有真正去考虑过什么正邪,什么妖魔,因为在她眼中,他们虽然不像师尊那么完美,但都是对她好的人。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一个流民系着裤腰带晃晃悠悠回来了,他看到地上倒在血泊中的人以及拿着刀的女子,本能开始后退,但是被眼尖的少年发现,少年的嗓音再度冷冷的响起,“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