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慕云咬破舌尖用血在轿底画出小师妹教的符咒。
机械心脏爆裂的刹那,他看到纸鸢载着半块璇玑玉蝉飞向东海,玉蝉断裂处显露出上古文字——真正的墨家巨子,从来都葬在蜃楼。
武当金顶的晨钟在耳边炸成金属碎屑,慕云傀儡化的躯体正被千万根青铜丝吊向苍穹。
云层裂开巨口,露出由三百具天师骸骨拼接成的齿轮组,每颗牙齿都刻着《长生策》残章。
当他的指尖触到齿轮锋刃时,整座武当山突然向下塌缩三丈。
地壳深处传来血肉蠕动之声。
紫霄宫轰然倾覆,九根青铜巨柱破土而出,柱身上镶嵌着仍在抽搐的弟子脏腑。
他认出其中一根柱体表面浮凸的面容——七日前刚继任掌教的玉虚子,此刻他大张的嘴里正吐出浸泡药水的傀儡丝。
"这才是真正的周天星斗大阵。"盟主夫人蓝依依的声音从齿轮缝隙渗出。
慕云的机械眼突然穿透地层,看到山腹中盘踞着覆盖鳞片的巨树,树身流淌着荧光蓝血,枝杈上悬挂的却不是果实,而是各大门派失踪高手被反折西肢制成的"人烛"。
巨树根系处传来熟悉的琴音,腐烂的根须间裹着盟主半融化的头颅。
他的头盖骨被改造成共鸣箱,十二根琴弦竟是抽自老盟主脊椎的髓丝。
当慕云被迫落在树干上时,树皮表面突然睁开无数双眼睛,峨眉掌门空洞的眼眶里正爬出金蚕蛊虫。
"道友好福气。"
冲虚道长的残躯从树瘤中凸起,他道袍下伸出六条机关蜈蚣腿,"能成为太岁樽的活祭枢,可是..."
话未说完,他的天灵盖突然掀开,涌出的不是脑浆而是沸腾的水银,那些银液在空中凝成《长生策》缺失的第十三页。
慕云僵硬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刺入树干,触感像是插入温热的胎盘。
树芯里封存着半具女子尸身,她与小师妹相似的眉眼间插着七根定魂钉,钉尾缀着的银铃正是慕云当年送给小师妹的及笄礼。
尸身心脏部位嵌着块青铜罗盘,指针赫然是节人指骨——那独特的弯曲形状属于他"己故"的授业恩师。
巨树突然剧烈痉挛,树冠上的人烛同时发出惨叫。
他们的天灵盖伸出青铜导管,正在将脑髓抽入树顶的琉璃穹顶。
那穹顶之上,用活人脑浆绘制的星图正在蠕动,紫微垣的位置赫然是慕云的生辰八字。
"看看真正的器灵!"
尖啸声中,蓝依依的尸体突然出现在慕云跟前。
她狞笑着,扯开自己的胸膛,露出的肋骨间缠绕的不是脏器,而是由历代九黎弟子头骨打磨的算珠。
这些算珠正在疯狂演算,慕云浑身关节随之不受控地扭曲成诡异角度,机械眼透过云层看到骇人景象——
整片中原大地的山脉水系,正显露出与太岁樽树纹完全相同的经络图。
当他的喉管自动发出非人的尖啸时,脚底树皮突然裂开深渊。
下坠过程中,两侧肉壁上嵌满旋转的青铜镜,每面镜子都映出慕云不同时空不同年龄被改造的混乱画面:
三岁后颈植入北斗枢机,七岁换骨时被注入蛊虫,十五岁那场"走火入魔"实为器灵觉醒实验...
三十岁那一次偶然的发现,偌大的大殿里,堆满各大门派制式兵器熔铸的刑架,架上捆着尚未死透的弟子们。
最中央的赤铜鼎炉正在炼化少林十八铜人,他们的金身被融成液体,正顺着鼎足沟槽汇向某个庞大黑影。
鼎炉后方传来铁链挣动的巨响,三十三条刻满符咒的锁链正束缚着高达十丈的诡异造物。
那东西有着老盟主的头颅、玄霄的右臂、血衣教主的左腿,胸口镶嵌着武当镇派太极镜,而镜中映出的操控者,竟是被他亲手埋葬的小师妹。
她腐烂的左手握着他的拜师帖,帖上血迹组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他才是初代巨子转生的器皿,而所有惨剧不过是唤醒他体内"太岁"的祭礼。
当锁链尽数崩断时,那怪物眼眶里跳动着他的本命魂火。
它张开由三千把断剑组成的口腔,吐出的却是小师妹温柔的声音:"师兄,该归位了。"
他破碎的机械心脏在此刻重新跳动,频率与整个中原大地的脉动重合。
地穴西壁的《长生策》全文开始燃烧,那些灰烬没有落地,而是化作无数带刺的青铜莲花,将他 的血肉之躯托向怪物大张的剑齿深渊。
剑齿深渊闭合的刹那,他腐烂的左耳突然听见倒流的雨声。
那些原本坠向大地的血珠,此刻正逆着时间轨迹飞回云端。
当第一滴血珠撞进眼眶时,机械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炼狱,而是十年前拜师那天的晨光——
只是此刻的朝阳正在西沉,师父递来的拜师茶里沉着他的机械指骨。
"这才是真正的《周天错时辰砂》。"小师妹的声音从时光裂缝渗出。
她腐烂的左手穿透他的胸膛,将半颗青铜心脏嵌入太岁樽的年轮。
树纹突然开始倒转,他看到自己的脚掌正在褪去血肉,露出内层逆向转动的齿轮。
地穴西壁的《长生策》灰烬重新拼成完整书卷,只是文字全部镜像反转。
当他的机械眼强行破译时,那些记载长生秘术的字句,竟变成了记载如何肢解巨子的刑典。
最惊悚的是落款日期——甲子年七月初七,正是他降生前三十年的忌日。
太岁樽的根系突然刺穿地脉,整座武当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岩石如丝绸般卷曲,露出内层流淌着荧光血液的脏器结构。
冲虚道长的残躯从地脉裂缝爬出,他的道袍下伸出无数青铜血管,正将紫霄宫拽进地核深处。
"时辰沙漏转三遭矣。"冲虚的喉结逆时针转动,吐出的每个字都在空中结成冰晶。
那些冰晶折射出的画面里,二十岁的慕云正在剑冢练剑,但剑锋划过处留下的不是剑痕,而是正在生长的新鲜血肉——那些血肉拼凑出的,分明是现在这具残破的躯体。
太岁樽的树冠突然穿透云层,他抓着青铜枝杈向上攀爬时,发现树皮每隔三寸就嵌着半块日晷。
晷针阴影扫过之处,空间如同被揉皱的宣纸般折叠。
当他的手掌触到第七块日晷时,指缝间突然渗出十五岁的血——那正是他初次杀人时沾染的仇敌之血。
树顶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破云而出的瞬间,他望见整片中原大地如折纸般对折。
黄河水倒灌进昆仑山脉,少室山的佛塔尖刺穿了自己的基座,最骇人的是九黎盟天工阁——
那座机关城正倒悬在云层之上,砖石缝隙里渗出黑色血液,每一滴坠落的血珠都在半空绽放成青铜莲花。
莲花中心坐着另一个他,那个"他"的胸腔里盛开着血肉齿轮,齿缝间卡着盟主夫人蓝依依的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