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里的青烟突然扭曲成螺旋状,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李莫言并指抹过错金铜博山炉的云纹,炉身竟渗出暗红血珠。
阴风卷着腐土味灌进喉咙,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
"要来了。"
我将桃木剑插进龟裂的阵眼,三具朽棺在月光下泛着青苔。
镇魂兽的玄武石像裂开蛛网纹,断爪处汩汩冒着黑水。
铜炉腾起猩红烟雾,我看到六百年前的雕花拔步床。
汉人顾氏正在给达鲁花赤别吉台梳头,犀角梳穿过花白辫发,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清响。
镜中映着两人眉眼,竟比正室阿剌海成婚时用的合卺杯还要般配。
"省亲时带着那汉女,你是要全大都看我们乞颜部笑话?"
阿剌海摔碎缠枝牡丹瓷瓶的那夜,别吉台的书房亮到三更。
最终启程时三驾马车,正室的朱轮华盖车碾过顾氏青幔小轿,在官道上扬起经年不散的尘埃。
铜炉突然烫得惊人,烟雾里浮现出青砖祠堂。
五个蒙古壮汉抬着薄皮棺材往墓坑走,顾氏长子张开双臂拦在坑前,新妇攥着婆婆的衣袖哭喊:"六十整寿该供长生牌,哪有活人入棺的道理!"
管事的马鞭抽裂春衫,血珠溅在"忠孝节义"的匾额上。
我看到顾氏在祠堂角落发抖,她腕上的翡翠镯碎成三截,和着长子喉头涌出的血,在青砖缝里凝成暗绿色的溪流。
新妇视死如归,一头撞死在棺木前。被拖走时,发间鎏金银簪在月光下划出流星般的弧线,最终没入祠堂后的那口窄小棺材。
铜炉发出尖锐鸣响,烟雾凝成顾氏枯槁的面容。
她躺在砖墙墓坑内盯着那对碎镯发呆,那跨过墙头的玉兰开了又谢。
第七日清晨,送冷饭的侍女发现枕畔放着别吉台当年求亲时的缠臂金,顾氏的指甲深深抠进印着戚氏专制的檀木梳,指缝里满是凝固的血痂。
别吉台还乡那日,三具薄棺停在庭院。
我看到他拔出弯刀斩断辫发,将发辫放在顾氏棺头时,刀刃不慎划破掌心。
血滴在翡翠碎镯上,竟开出朵朵红梅。
次年开春,人们从冰河里捞起他时,那截发辫还在狐裘大氅里缠着块双鱼玉佩。
炉身突然炸开裂纹,三具朽棺同时震颤。
我听见中间那具红棺内传来指甲挠木板的声响。
五枚铜钱呈梅花状,钉在棺木上本该镇住五行的方位,此刻却有两枚翻成阴面朝上。
"红棺锁魂,这是离火锁魂阵。"
我捻起一枚泛着绿锈的崇宁通宝,铜钱边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墓主人生前被人用五行离火盯住了三魂,难怪怨气冲天。"
我双手缓缓结印,随着咒语的念诵,眼中闪过一抹奇异,天眼开,棺内那模糊的影像逐渐清晰起来。
浸泡在棺液的老妇人骸骨,静静的躺在里面。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显得非常恐怖。
身旁陪葬衣裳绣着十二章纹,分明是蒙元贵胄,可发间的金簪却插着九凤碰碎簪。
阴风卷着腐叶凝成旋涡,我隐约看见个穿绿罗裙的虚影在旋涡中心,腕间翡翠映着血色月光。
坑墓突然刮起阴风,红棺剧烈震颤。我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八卦,却见馆内老妇人猛地坐起,深陷的眼窝里跃动着幽蓝鬼火。
她那干枯的手指指向东南方向,正是戚村古墓的位置。
"原来如此。"
我望着她脖颈处焦黑的灼痕,"南朝墓的镇魂符用的是道家真火,你被这离火烧灼的魂魄自然要与之相抗。"
两处墓葬一阴一阳,相隔数百年,却因符咒相克产生共鸣,难怪搅得方圆百里不得安宁。
“撤吧,此番暂且回营养精蓄锐,明日破晓,再来会会这南朝墓。要破这离火阵,恐怕得从墓壁上那些把玩博山炉的翩跹仕女图里寻得玄机。”
话音刚落,李莫言身形一闪,趁我不备,轻巧地偷了个香吻。
“唔,带着薄荷的清甜,我可太喜欢了。”他眯起眼,脸上写满狡黠与满足 。
“你……”我又羞又恼,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罢了,既己和你纠缠不清,这因果如何,我也认了。”
我无奈摇头,下意识牵起他的手,准备往外走。
李莫言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愣了一瞬,随即眼中闪过惊喜,与我十指紧扣。
他亲昵地倚向我,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脖颈处轻轻蹭着,酥麻的触感瞬间袭来,让我心尖一颤,连步子都有些不稳。
“小宝,回来啦,怎么说,可有破解之法?”戚叔守在村头,老远看见我连忙迎了上来。
“应该问题不大,戚叔,你可听说过金坛这边有叫达鲁花赤别吉台的元朝官么?”
“别吉台?这个名字很熟悉啊,你等我回去翻阅下地志,对了,你那两个朋友去城里买洗漱用品去了,让我跟你说下。”
“我们跟你一起去,人多力量大。”
戚家村西北隅,有片被当地人称作“鬼林”的茂密林地。
林地深处,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墓若隐若现,荒草萋萋,坟头石碑字迹斑驳难辨。
在距离古墓不到二十步的地方,有一棵需三人才能环抱的老槐树,它粗壮的树干上,有一个被岁月侵蚀形成的树洞。这树洞,便是戚家隐秘祠堂所在。
阳光艰难穿过层层枝叶,洒在树洞前。
推开那扇与树洞融为一体的木门,一股檀木和尘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祠堂内部空间不大,西周墙壁上挂着戚家历代先祖的画像,画像因年代久远,色彩有些黯淡,却仍能看出先辈们或威严、或慈祥的面容。
画像下方,是密密麻麻刻在石壁上的族谱,记录着戚家几百年来的繁衍变迁。
在祠堂的中央,摆放着一座古朴的供桌,桌上供奉着戚家祖先的牌位。
牌位前,几盏长明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灯油在燃烧过程中散发出淡淡的青烟,萦绕在整个祠堂内。
戚叔目光警惕地扫视一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抬手在隔间墙壁上看似随意地轻敲三下。
一阵齿轮转动的“嘎吱”声后,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暗门后,书柜被真空严密隔开,里面存放的古老书籍上下跨越千年岁月,在幽暗中散发着神秘的青芒。
“这一摞是南北朝到元末宋初的地方志。我从前头查起,你们俩从后往前翻,务必仔细!”戚叔迅速分配任务,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和李莫言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戴上防毒面具和手套,在书桌前迅速坐定,翻开厚重的典籍。
泛黄的纸页发出细微的“簌簌”声,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找到了!”戚叔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兴奋地指着一处记载,“达鲁花赤别吉台!我说怎么听着耳熟。他的墓,就是咱们刚才路过的那座。
明清时,盗墓贼多次光顾,墓内被洗劫一空,只剩下木棺和几件笨重的青铜器。
奇怪的是,尽管来了好几拨盗墓贼,主墓却始终完好无损。
书上还记载,别吉台的结发妻子阿剌海因生性善妒,行事乖张,不仅得罪了墓主,还设计将其推入冰湖,致其冤死。宗亲们得知此事后,愤怒不己,坚决不让这个毒妇与墓主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