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很快结束,随着铃声响起,西散休息的工人再次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整座厂房顿时如同一整台机器般轰鸣着重新全力运转起来。
林含依然干着搬运的活,顺便信奉工作是给资本家创造收益,摸鱼才是给自己创造价值的信条见缝插针地摸着。
她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消失,不过负责搬运的工人数量也不少,来回往返期间稍微在视线的死角处偷偷歇个半分钟一分钟再回到往来搬运的队伍里也不明显,反倒是前些天傻乎乎地老实搬东西把自己体力耗尽后在工头面前把脚步慢下来会挨鞭子。
这己经是搬运工们约定俗成的某种默契,而工头们在大多数情况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林含就吃了工头一鞭子。
“别以为偷偷摸摸地躲着我就看不到!快去干活!”
你大爷!怎么还搞针对的?
背后吃痛的林含浑身疼得一哆嗦,龇牙咧嘴往前跑,妈的别人都摸鱼怎么就搞我?东方人不是人吗?
跑到鞭子的攻击范围之外林含才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抽了自己一鞭子的工头和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女工,正踮着脚朝工头耳语了些什么,然后一脸混合着轻蔑和嘲弄的笑容望着自己。
有点眼熟啊,艹,那不是同宿舍的大婶吗?
联想到先前在宿舍时那些不友善的目光,林含的脸一黑。
那家伙和文娜一样是负责纺纱的,特意跑到这边来肯定不是和那工头闲聊,再加上这副小人得志的姿态答案昭然若揭。
举报我有意思吗?
而且不止是林含,在那那家伙举报过后其他的搬运工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呵斥,虽然没有跟她一样挨鞭子,但被盯紧了之后也没法轻易忙里偷闲地休息,一时间怨声载道。
厂房的生产区里大概分了梳棉、纺纱、织布和印染西个部分,每个部分的工人基本都有各自的小团体,而在工人彼此间也分了三六九等,干搬运清扫这种没啥技术含量工作的基本都是和林含一样被通过各种途径临时拉进场的,小偷盗贼流浪汉比比皆是,压根没人愿意搭理。
林含人麻了,大伙都是给资本家打工干活的,谁还比谁高贵啊?
奈何形势比人强,再加上昨天本身就惹了事,怕不是一群人憋着气想收拾自己,饶是心里再不爽也只能冲着搬的那堆货物使劲。
好歹熬到了下班时间,林含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厂房门口,见到了早就等在那的文娜。
“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欸。”
“被气的。”
林含耸了耸肩,简单说了下午的经历。
“她怎么这么坏!”
和林含一起慢慢悠悠地走在下班的人潮末尾,少女听完后气得跺了跺脚。
“我以为,你了解,她们。”
看她替自己鸣不平的样子,林含的心里稍微温暖了点,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我以为她们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排挤我,人其实不坏……”
“对我也可能吧,东方人,”
林含指了指自己,“还有昨天的事。”
“但她还连带着害了其他人不能休息!”
文娜依然愤愤不平。
“也不能全怪她,毕竟欠思想教育,要不就只有自己吃过亏才知道难受。”
没那么生气之后,林含倒是先冷静下来,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追问:“对了,之前你说过的,不好的事是什么?”
归根结底他们这批临时进厂的工人这么辛苦的原因是过高的工作强度和漫长的工作时间,根本原因则是人手不足还要维持生产效率。
而人手不足则是文娜提到过前阵子发生的“不好的事”导致了许多工人辞职跑路。
“那个……”
文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担心。
“我只是好奇。而且,我没法辞职,不会走。”
看出少女不想丢掉她这个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林含安慰道。
听到林含这么说,文娜的嘴角稍微放松了些:“其实是前半个月厂里连续发生了好几次事故,有十几个工人死了或者受伤了……”
卧槽?
十几个?
就算是资本不受限制野蛮生长的时代,半个月时间连续几次事故十几个人伤亡也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带过的事情吧?
“警察不管?”
“最开始有人死掉的时候警察来过,但是……勒克莱尔先生出面劝走了他们,而且还联系了报社把消息压了下去。”
文娜点头。
“那些死掉和受伤的人怎么办?”
“听说勒克莱尔先生有赔钱,不过也没别的消息了……他们的家人好像来过,但后来被警卫赶走了。”
为了避免传出去对工厂的名声造成损失影响产品销量阻止消息传播,对受害者萝卜加大棒,赔一笔钱加武力弹压,就算事后家属想要闹,只有报纸和广播的时代发声渠道也基本被掐死,警察那边也有关系……这操作行云流水啊。
“果然还是该给那家伙找根路灯柱。”
林含忽然用中文说。
“?”
听不懂的文娜好奇地看向她。
“没啥,我们快点回去吧,这都晚了好多了。”
林含摇摇头。
因为边聊天边走,她们的速度很慢,到宿舍的一点路十分钟才晃悠了一半。
“嗯嗯,你也别担心,至少这一个星期都没有再出事啦,我就说王女殿下来参观是好兆头。”
以为林含是害怕了,文娜安慰了一句。
然而当回到宿舍时,看着面前属于自己和文娜的那张床铺,林含沉默了。
“欸?怎么……我的被子和床单……”
文娜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床前,有点茫然地捧起己经变成了碎布条的床单和从开裂的被子里飘出来的棉絮。
除了床具被彻底破坏,旁边柜子里属于她的衣服和其他个人物品也被扔进了大量碎玻璃和煤渣废料,想清理出来怕是要费好一阵工夫。
至于上铺自己的床也不用看,大概率只会比文娜惨烈,只不过因为自己压根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所以那帮家伙想搞破坏也做不了太多。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才顺手把文娜的私人物品也给毁了。
嘎吱。
文娜呆呆地回头,看到自己这个身高比自己还矮一些的朋友握住旁边的床架的手微微颤抖,连带着床架也在抖动,而表情也有点狰狞,像在竭力压制怒火。
真当自己随便拿捏啊?
本来还想着大家都是苦哈哈打工的,只要她们别太过分忍忍也就算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今天不把那家伙的狗头打烂我就不姓林!
恰巧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看来是那几个同宿舍的女工回来了。
林含随手抄起一旁的板凳比划了两下,还算趁手,够用了。
嘭!
一声巨响,门被推开,果然是那几人。
只是在林含上前的时候,那几人却气势汹汹地先开口了。
“文娜!还有那个东方!你们把索菲弄去哪里了?!是不是你的东方巫术?”
哈?
对方的质问反而让林含愣了一下,抡圆的板凳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