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烟心中大震,知道祖母这话已经是极其之能说得婉转含蓄,但意思还是表达得明明白白,圣旨下达这么久,贺景梧连个脸都没露,家里人已经颇有怨言,认为贺景梧对这个未婚妻根本不管不顾,甚至怀疑他另有新欢,自己这次进宫很可能会听到有关闲言碎语、见到不该见到的人或场面、被强硬要求退亲等。
“祖母,贺将军不是无信无义之人,更不是朝秦暮楚之辈。”
傅老夫人望着孙女,亦惊亦赞,更是惭愧,想自己活了一辈子,自忖阅人无数,到头来竟不如一个十四岁的孙女识人不疑,半晌没做声。
“时辰到了,走吧。”良久,傅老夫人攒着孙女的手,“祖母送你出去。”
傅沉烟没有拒绝,若不让她亲自送一送,怕是一直放不下。
寒冬正不甘离去,早春却迟迟未至。
二月初二的晨光中,空气都是清寒透骨的。
傅家大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四辕马车,青呢绣蔓的幔子低垂,宝蓝色的流苏在风中轻扬。
车旁一马,马上一人端坐,勒马停住后轻巧跃下,熟门熟路的大步进了傅家大门,守门的家仆看见,惊讶的瞪大眼,“贺……贺……”撒腿就往里跑,去报信。
贺景梧勾了勾唇,心中激荡。
迎面走来傅老夫人和傅沉烟,还没听到家仆的禀报,抬眼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晨光薄雾中走来,不由愣住。
“老夫人,景梧来接沉烟入宫。”景梧客客气气的行了个子嗣之礼。
傅沉烟讶异,继而心中欢喜,一颗晃悠悠在半空中飘荡的心轻轻缓缓的落下来,安安稳稳,我就知道,可以信你。
傅老夫人也惊诧的问,“贺将军知道这事?”
“知道。”贺景梧笑着点头,但没多解释。
傅老夫人满腹惊疑,想要就地问个究竟,但看贺景梧一脸坦然与镇定,又将疑心按住,缓缓道,“既然贺将军知道内情,又认为妥当,老妇便不再多虑,有贺将军在,沉烟自当无忧。”
这话看似自言自语,实则警告贺景梧,原本你早就知晓内情,却不做声,看来是认同皇上这个安排,既然如此,你就要保护好沉烟,不许让她有危险。
“老夫人放心,沉烟是我妻,景梧绝不会儿戏。”
还没成亲呢,就当着面说“妻”……
傅沉烟羞涩的低下头,埋怨他真不会说话。
傅老夫人也怔了怔,不知是对武将说话不拘礼数的无可奈何,还是觉得他这么直截了当的表态很合心意,反正不再赘言,点头道,“好,有贺将军这句话即可。”
就这么,把傅沉烟交了出去。
当着傅老夫人的面,贺景梧把傅沉烟扶上马车,又在帘前柔声叮嘱,“坐稳了。”自己才翻身上马,回身对满面惊愕、感慨的傅老夫人拱手说道,“老夫人只管放心,景梧守得住边疆一草一木,就守得住沉烟毫发无损。”扬鞭而去。
傅老夫人望着一马一车渐行渐远,在初升的冬阳笼罩下,显出淡金色的轮廓,又缓缓消失在纱雾之后,心头百味陈杂,不知该提心,还是安心。
到宫门口按规矩是要下车,贺景梧先跳下马来扶,傅沉烟害羞,又不愿有轻浮举动落到他人眼中,迟疑不肯伸手,却被等不及的贺景梧双臂一伸,直接抱了下去。
“别……”傅沉烟大窘,急忙挣开。
贺景梧低声笑,“这又何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妻子。”
傅沉烟脸皮薄,羞得透红透亮,垂着头往前走,贺景梧似乎心情极好,挨着她身边走,时不时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傅沉烟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自己周身都罩在他炙热无遮掩的目光中,皇宫禁院开阔、肃穆,风声低旋,在空荡的广场、过道横扫而过,除了时而整队而过的侍卫,她就只能听到贺景梧的脚步声和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