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推开门。
屋子既没有开窗,也没有点灯,有些昏暗。
慕容山伯听见脚步声,目光正好望过来,愣愣地盯着大丫。
“英台?”他又晃了晃脑袋,苦笑道:“哦原来是四姑娘。”
大丫走近,站在床边,垂眸道:“你怎么把自已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就一段时间不见,慕容山伯人消瘦了一圈,面色也染上青黑,加上那细若游丝的声量,看起来仿佛随时就要撒手人寰。
“我……”他一言难尽,“四姑娘怎么来了,英台贤弟呢?”
“她近日可好?”
“她很好,就是很担心你。”
“切莫让英台贤弟担心了,劳烦四姑娘传个话,我这病无碍,过些日子便好。”他死水无波地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人也精神了几分。
“今儿,伯父伯母来庞家提亲了。”大丫盯着他道,“公子你当真喜欢我?”
慕容山伯一愣,忙拉住她的衣袖:“我……对不起姑娘,家父家母还未知我已改变心意,怕是不能履约了。”
“这是我慕容山伯欠姑娘的,实在对不住,姑娘要打要骂,我都认。”
“只求……四姑娘原谅,我……我已心有所属,实在不能……噗……”
他越说越急,竟喷出一口血来。
“山伯兄!”大丫一慌,什么也不管了,扑上去查看。
“我去找大夫,你等着!”
“不!不要。”他强行拉住大丫,道:“这几日已经吐了好几回,不是第一次,无碍的。”
“那怎么行,不要犟,听话,我去找大夫。”
慕容山伯忽地唇边带笑:“你真的像极了她,连说话的语气……一颦一簇,都那么好看。”
“我恐怕时日无多了……四姑娘。”
慕容山伯倒靠在床头,手却死死拽着大丫的衣袖,不让她离开。
尽管现在身体如此虚弱,他的手劲却出奇的大,大丫根本挣脱不开,又不想使狠劲伤到他。
“莫要乱说话,好好看病就医就会好起来。”
“好起来又有什么用……我始终没法和她在一起。”
“她?对了,你既心有所属,那就更应该为那人好好照顾自已,如此才有机会相守啊!”大丫恨铁不钢地说道。
“没机会了,永远没机会了……只有下辈子……”他的眼底溢满悲伤,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一股死气。
“怎么会没机会?你是谁,这天下能有几个人是你得不到的?!”大丫看他一股窝囊劲,气得愤愤。
慕容山伯拉着她的袖子,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她,良久才痛苦道:“你不会懂的。”
“你就说你喜欢的是谁,我现在就叫你爹娘把她绑来,让她看看你这寻死觅活没出息的样!”
“我认识的山伯兄究竟去哪儿了?!”
慕容山伯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脑袋一炸,忙拉扯近了袖子,一把将大丫手腕捏住,双眸就不停地在她面上来回痴望:
“你……你刚叫我什么?!”
“你……你不是四姑娘,是……英台?”
大丫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今日她来,本就是想把自已的身份与他谈清,好推掉这门婚事。
没想慕容山伯另有所爱,她就没说了。
可这一着急,又给暴露,她是心里骂了自已千万遍。
这着急就露马脚的毛病,怎么老是改不掉!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是。”
“我是庞英台。”
慕容山伯像是瞬间迎来了生机,忙颤抖地一把将大丫搂住,紧紧束上双臂,脑袋就埋在他肩上泪如雨下。
这个举动把大丫吓了一跳。
孤男寡女……啊不,孤男寡男的……这动作也太过暧昧了!
难道男性之间的友谊也会这般……贴贴?
总之,氛围不太对。
慕容山伯贴太近了,把她抱得很紧,勒得她差点提不上气。
可一想到对方是个伤心的病人,倒也对他宽容了许多,任他趴在自已肩头发泄。
泪水一点点打湿了肩膀,大丫忍不住抚上他的背脊轻拍:“喂,好了没啊。”
“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以后怎么娶媳妇?”
慕容山伯抽泣着,松开她,一脸懵懂得伸手捏捏她的胸膛:“不是,英台的胸肌怎么这么大?还怪软呢……”
“啪!”
一个耳光猝不及防扇到了脸上。
慕容山伯打了个哭嗝,一脸茫然地盯着羞愤当中的大丫。
那一瞬,好似反应过来什么,又好似哪里不对。
“你……我糊涂了,你到底是英台还是……”
大丫无语凝噎:“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了,不求别的,只求山伯兄能帮我保守秘密。”
慕容山伯静静听着,缩回了手。
“其实没有庞英台,我的名字叫庞一,而我也不是长子,我是……长女。”
慕容山伯听完,心中惊骇,而那惊骇却是万分欢喜。
这些日子以来折磨他的种种愧疚、不安,全都一扫而过,从未有过的释然让他无比畅快。
他忍着狂喜,问道:“那你家四丫头在哪儿?还有……”
大丫无奈,只好将事情始末一一告知。
原来是这么回事,慕容山伯呆愣在原地。
整个世界噼里啪啦到处冒着火花,阳光,月色,眼前一片温暖明媚。
“四姑娘是我假扮的,真正的老四你也见过,所以这个婚事……”
“不作数!”他忙撑起身子,整个人容光焕发。
“我明儿就去负荆请罪,退了这亲事。我……我心里……”
他说着,忍不住握住了大丫的双肩,胸膛猛地起伏,气息也紊乱起来。
“英台贤弟一日不成亲,我慕容山伯也不会早娶!我发誓。”
“你跟我发什么誓?跟我又没关系。”大丫表面无语,内心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不会吧!不会吧!
他中意的心上人不会一直都是我吧?!
再一联想之前的种种,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该死,那天晚上把她怼黑巷里可劲撞脑袋的难道是他?!
大丫下意识朝他双腿间看去,只看到一个精致柔软的绸缎被面。
“怎么会没关系……我……我……噗!”他急的又吐出一滩血来,人也晕了过去。
这下没人拉她了,尴尬又惊慌的大丫忙跑出去叫大夫。
慕容山伯爹娘为了给两人制造环境,居然把四周的下人全部叫走,怪不得大丫里面大声嚷嚷了半天没有动静。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慕容山伯爹娘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
一听大儿子已经没事大好,老两口差点喜极而泣,连连感谢大丫。
慕容娘亲对她可谓是喜爱极了,不停地给她送簪子,送手镯,就差把身上戴的所有好东西都交给她。
大丫心乱如麻,点头如捣蒜,不管那两口说啥都纷纷应和。
以至于晕乎乎回到家的时候,身上挂满了珠宝都没察觉。
她的脑子很乱。
慕容山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呢?
需要好好捋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