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踏入公孙家的古宅时,公孙灵没有任何欣喜,有的只是痛苦和压抑。
曾经自已一心想逃离的囚笼,如今自已到底还是又回来了。
可没有办法,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却不能不在乎自已父亲的遗物。她出生在公孙家是悲剧,那她的父亲就更是悲剧。
仅仅因为血脉稀有,被自已母亲看上,用公孙家的权势压迫。父亲的家族势力太小,更何况能搭上「四凶」之一,又只不过是一个男孩,何乐而不为?
父亲被迫进入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而后,生下了她和自已那个怪物姐姐。
当初自已能脱离公孙家,是自已父亲用命换取的机会,他告诉公孙灵:“听话,爸走不了了,你还有机会,别像你姐姐一样!”
“孩子,去吧,永远永远都别再回来了。你心智没有被你母亲和你姐姐污染,没有被公孙家这个变态的牢笼囚禁,去过正常人该过的人生吧!”
明明是白日,可眼前的古宅阴气森森,没有一丝生气。再想到父亲的话,公孙灵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那明明就是一些死物,可她舍不得。灰暗的童年,只有父亲才是自已人生唯一的色彩。
公孙无心从出生就没救了,父亲也没指望能救她。而自已母亲一心扑在了对自已最满意的作品,也就是自已亲生姐姐身上,也因此才让父亲有了机会,让公孙灵可以拥有正常的心智。
正在她思考时,古旧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黑色唐装,身形佝偻的中年妇女慢慢走了出来。
凹陷的眼眶,瘦弱的身材,脸上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二小姐回来了?”看到一身妖城司制服的公孙灵,她慢慢扯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看着却有些阴森。“老家主知道您一定会回来,所以等候多时了。”
“好久不见啊,何管家!”
看到她,公孙灵的眼睛都红了,双手忍不住紧握着。当初就是她杀了自已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当着自已的面。
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可公孙灵很清楚,还不是时候,或者说现在不行。
“二小姐不用这么恨我。”何管家微笑着说。“你知道,我就是公孙家的狗,主子让我咬死人,我就不能咬死鸡,您父亲的事我很遗憾……”
停顿了一下,她咧嘴一笑:“可也只有遗憾了。”
一声闷响,公孙灵踢出的右腿,被看上去单薄的何管家抬手挡住。看着眼神凶恶,仿佛要把自已活吃了的公孙灵,何管家一脸从容:“二小姐这又是何必呢?您就是杀了我,现在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
“何管家,你记得,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把你的头,你的五脏六腑当贡品,摆在我父亲的墓碑前!”
公孙灵收回了自已的腿,咬牙切齿地说道。而何管家慢慢放下手,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您放心,真有那么一天我这个当狗的,也没有怨言。”
说罢,她侧过身指了指身后敞开的大门:“请吧二小姐,家主和老家主还等着您呢!”
再一次踏入自已曾经的「家」,公孙灵一时竟有些恍若隔世。这里和从前一样,依旧是阴气森森,没有任何的变化。偶尔看到侍奉的佣人,也和自已曾经记忆中一样。
即使不是过去的那些人,可她们空洞麻木的眼神,就和小时候自已那些痛苦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区别。
越是靠近记忆中的大堂,公孙灵就越是感到自已仿佛被一只手捏住了心脏,每走近一步,那只手就慢慢收缩。
熟悉的太师椅,熟悉的那个端坐在上面,和自已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同样的还有那双永远淡漠的眼睛。
就和过去,她下令处死自已父亲时,一模一样。
公孙容,公孙家上一任的家主,也是公孙灵和公孙无心的母亲。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端坐在正中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公孙灵。
而一边的公孙无心,一动不动地坐在她身边,如果不是轻微地呼吸,别人甚至会觉得她就是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
但让公孙灵错愕的,是坐在她母亲身边的另外一个人。梳着简单的马尾,穿着灰色的帽衫,黑色的瑜伽裤勾勒出完美的腿型,踩着一双运动鞋。
精致的面容,不施粉黛也足够让人惊艳。手里拿着手机,似乎正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很不体面地笑了出来。
“她怎么会来?”
公孙灵只觉得自已头皮有些发麻,一时失态竟忍不住说了出来。而何管家头也不回,淡淡地回答道:“毕竟那个金瞳麒麟差点就要了姚家主的命,所以老家主请了陈家主过来。您放心二小姐,要是对付你的话,用不着请「梼杌」一脉的人来。”
“呵,我没这么看得起我自已!”公孙灵冷笑了一声。“怎么,姚温不行了,你们该上了?”
何管家没有应声,只是带着她进了正堂。接着走到了公孙容身边,用恭敬甚至有些卑微的语气说道:“二小姐带上来了。”
“还行,看你过得不错我就安心了。”
公孙容的声音冰冷,充满了威严:“我挺不理解你的,就为了你父亲留下的那些垃圾,明明你可以不过来,结果还是来了?”
公孙灵没有应声,眼睛死死盯着自已的亲生母亲。没有任何亲情,没有任何思念,只有无尽的仇恨和怒火。
公孙无心机械般地转过头,扯着嘴角露出了那个阴森骇人的笑脸:“欢迎回来,妹妹。”
看到那张脸,公孙灵只觉得无比的恶心。而一边玩手机的女孩仿佛才看到她一样,惊讶地说:“这不是小公孙吗?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好久不见啊,陈樱落。”公孙灵嘴上和她打招呼,可眼睛一错不错,依旧盯着自已母亲。“我父亲的东西呢?”
“不急,好不容易回来了,我的寿宴结束,自然都给你。”公孙容倒是没有过于刻薄,反而很有耐心的样子。“你也别担心我利用你来威胁苏黎,你肯定也不会这么做。”
“知道就好!”
公孙灵从来没想过,自已最恨的人,居然是和自已血脉相连的至亲。甚至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这会就扑上去,把她们两个给杀了。
但她知道自已做不到,和姚温不同,这三个坐在正堂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尤其是自已的姐姐,传闻中已经可以和「穷奇」那位家主相提并论。
但如果要公孙灵评价,公孙无心才更让人害怕,无关实力,而是那一位还有些人性,她完全就没有这种概念。
“不需要,我只要我父亲的东西!”公孙灵强压着自已心头的怒火。“至于您的寿宴,我没有任何兴趣!”
“可我很有兴趣。”公孙容仿佛不在意自已二女儿那一副要杀了自已的表情。“你放心,只要参加了我的寿宴,你父亲的那些垃圾,我都会尽数还给你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是些垃圾而已,值得你冒着可能被我扣下的风险,自已孤身回上京吗?”
值得吗?也许吧……公孙灵当初逃跑的时候走的太过匆忙,没有带走自已父亲留下的任何东西。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不过只是一些物件,即使拿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那是自已心中唯一的亲人,更重要的是,她还要带走一样东西。
“我离开后,你们把我父亲火化了,对吗?”公孙灵咬了咬嘴唇。“可以给我吗?”
“可以。”
没想到,公孙容答应的很痛快,这是公孙灵都没有料到的。而公孙无心没有任何反应,始终保持着那个诡异的笑脸看着她。陈樱落只顾着自已手机上的内容,甚至还不时笑出声来,完全就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你既然这么有情有义,我当然会成全你。”公孙容对着何管家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留下参加我的寿宴,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你可以大方告诉苏黎,我说到做到不会难为你。而且,你还可以住在你和你父亲过去的那个房间里,寿宴结束,你就可以离开带着那些垃圾离开。”
公孙灵不相信,自已母亲会这么好心,可公孙容却满不在乎:“你真以为我抓不住你吗?既然你已经走了,我自然愿意放你离开,不然你还有资格站在我面前讨价还价?”
公孙灵还想说什么,可何管家已经走了过来,很客气地说道:“二小姐,老家主和陈家主还有事商量,毕竟如今我们双方是敌对关系,有些事……您就不方便再听了吧?”
公孙灵又看了自已母亲一眼,可公孙容已经转头看向了另一边,脸上带着淡淡地笑:“过来吧,女儿们。”
在公孙灵惊讶的目光中,两名保姆带着三个相貌一样,看上去大概只有六七岁的女孩走了进来。
那张脸,那个神情,还有那种仪态,简直就和缩小了的公孙无心毫无区别!
“你疯了。你害了一个自已的女儿不够,又做出了三个一样的!”公孙灵指着那三个小女孩,歇斯底里地冲着公孙容咆哮。“畜生还知道怜惜自已的孩子,你……”
“闭嘴。”
公孙容只是掀起眼皮,声音不大不小地打断了公孙灵,只是一声,公孙灵就仿佛中了咒语一般,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如此宽容吗?因为你是个废物。”公孙容说着冷漠的话,可看向自已三个小女儿时,却带着慈祥的笑。“你姐姐,三个妹妹都是完美的,而你失去了能完美的资格。”
“所以,我自然要对一个废物宽容,毕竟没有人会真的和垃圾回收站堆积的那些破烂认真。这一次寿宴我让你回来,自然也不是一时兴起。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你想要你父亲的骨灰,还有那些垃圾,就给我闭嘴滚下去。”
“你知道你失败在哪了吗?为了一堆垃圾,包括你父亲的骨灰,这些垃圾居然还能让你念念不忘,你说你是不是废物?”
“这些东西居然还可以牵绊住你,我都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掐死,失败的垃圾就该扔了!”
说完,公孙容慢慢抱起了一个女儿,仿佛抱着洋娃娃一样,接着有些不耐烦地对何管家说:“带她下去,放心,我还是那句话,我说到做到不会难为你,滚吧!”
公孙灵只觉得自已手脚冰冷,饶是很早就知道自已母亲是个变态,可被她说出这种话时,公孙灵还是觉得心冷。
“走吧,二小姐。”何管家也没做任何事,只是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地,多住几天吧?”
几乎同时,古宅的大门,突然没有预兆地关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公孙灵听到后不由得一惊,再看看自已的母亲,最后还是跟着何管家走了下去。
只是没人注意到,转身后,公孙灵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