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梁仲叶捡起药瓶:
“我虽为粗人,但没猜错的话,这东西是毒吧?梁某久仰谢夫人大名,好不容易得见夫人,怎么能看着您在我面前服毒自尽呢?”
谢雨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已年近半百,却有股说不出的精神劲,单是听他说话,就能感觉到他的朝气蓬勃,活像鲜衣怒马的少年。
“您不是在外掌兵,一直未归吗?”
“快过年了,我就想沾沾喜气,当然,都这么大岁数了肯定不是这么一任性就回来了,还有别的事,不太方便讲。”
“殿下是想让我活下去,暗中行医吧?”
谢雨见他爽朗,也就不耗费心力去兜圈子了。
“夫人是觉得手上这条命需要用自已的命来赔吗?这种事,不妨等事情彻底明了再说。”
“我杀了他,这是事实。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吗?”
谢雨不太懂他的意思。
“你若是信得过梁某,就等我掰扯清楚了这案子,再说事实也不迟。若夫人此罪当诛,梁某定会将您送至府衙,如若不然,梁某心中自有一杆秤,也会为您量刑定罪,绝不偏倚。”
“唉,如今都到了这地步,我哪有说不的道理呢?”
谢雨同意了。疏王就是有这种魅力,让人感觉到他的真诚,难以拒绝他的请求。起码他的真诚感染到了谢雨,也感染到了疆场上的无数将士,三军之中,无人不服。
此时,岑殁终于回到了千影楼。
“你的意思是谢雨会杀人是因为岑佳意写的信?”
“没错。这封信,我本打算作为岑家人的把柄交给您的,意外发现这张纸不对劲。本来,只是奇怪像谢夫人这样的医者,为什么会轻易地动了杀心,但孩子的离世和本就紧张难熬的环境摆在那里,就算是与往常不同也可以理解。直到我发现自已接触过这张纸后情绪的起伏比往日要大。”
楼主拿起那张纸,仔细端详,突然一件事与眼前这张纸联系了起来:
“七年前,安州的案子,有人为了图方便造了一种次品纸,色泽韧性等都与普通的纸张无异,唯独有一点,因为用了过量巧茶,凡是接触过纸张的人,都比平常更为兴奋,当年因此出了命案,这纸早就被禁了才对。”
他眯着眼,手指夹着这张纸,在空中甩了甩,
“若是有心,那你这个二哥还真是胆子不小。”
二哥?岑殁心中冷笑,没有回应。
“岑家啊,你不方便查,那这个案子你就暂时别管了,我会把这事交给鸿雁,你们关系这么好,想必这样你也就放心了吧?”
虽说脸上挂着玩味的笑,但岑殁知道,他确实会将这一重任交给鸿雁,毕竟这种大事,交由其他人,他自已也不会放心,更不用说,七年前的造纸案本就是他亲自去查的。
“那,岑纾北呢?”
牵涉进了案子的另一位岑家人还没有处理结果。
“歹竹出好笋,说的就是他吧?虽然没能救下焦近财,但是能及时查案并且有人证也确实多亏了他的安排。”
人还是死了,况且谢夫人本来也没想着脱罪逃跑,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岑殁心中暗想。
“至于岑海昭为什么想杀焦近财,我也会查的,你且放心。因为你这次干得很好,不过一日就破了案。”
“荧惑乃是戴罪之人,自然不敢怠慢。”
“别说得那么可怜嘛,你这样,可是不讨人喜欢的。那几个人的死因还没找到,尸体被封到了冰棺里,有空,去看看他们。”
楼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出这句话。
岑殁瞬间懵了,自已难道还要去查这个案子?千影楼内,一个任务中失误过后很少有能继续跟进的情况。
“你这样子是什么意思?这么惊讶?”
楼主看着她的侧脸,用着夸张的语气和表情表达自已所谓的不解。
“荧惑不敢。”
“仵作已经查过了,毒蝎也来验过毒了,都没有找到死因,你可得好好努力啊,我可是很信任你呢。”
他露出肯定的笑,瘆得岑殁心里直打鼓。明明之前还放话说把自已交给岑海昭的,现在倒是信任起来了。
“荧惑明白。”
楼主满意地站起身来:
“不急,在这期间,我会下发其他任务给你,希望能有所助益。”
“多谢楼主。”
“不必如此客气。这几就先养伤,有任务的话,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说罢,他就让岑殁走了。
岑殁踏出门的那一刻如释重负,连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
“事情就是这样了。”
柳白和象子尾跟疏王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说来说去,此事,皆因岑佳意的一封信而起。说起来,岑相他为何要杀了焦掌柜啊?”
谢雨答道:
“就在前天,有人来这里当了一个盒子,他走后,我们把那东西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冲州惨案,真凶未落。我请万死,洗燕之冤。岑氏不义,残害忠良。’我们怕极了,当晚岑二公子就来了家中,放下信就走了。”
“那这张请冤的纸现在何处?又是何人去当的盒子?”
“她的衣帽很宽大,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女子,不算高大,比我稍高一些。至于那张纸,我们……烧掉了。毕竟这种事,我们夫妻二人也不想掺和。早知今日,我就该把它留下的。”
“夫人无需自责,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只是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酿成惨祸。”
梁仲叶安抚住谢雨的情绪,又接着问,
“为何那人会将这东西放到那里呢?”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让想得到它的人来此买走。”
象子尾说出自已的猜想。
“不保险吧?在此之前,有其他人把东西买走就难办了。”
“柳白说得也有道理。可有人来问这盒子?”
“没有。”
“那,可否将那盒子带过来呢?”
“好,我会去的。”
“薛次,等下你和夫人一起。”
“是。”
一直站在一旁的薛次领了命令。
柳白看着他,这张脸,没见过。
但他没有多想,思考着那女子将东西带到当铺的原因。若要其他人买走,就注定不会赎回,是死当,可一旦成了死当,卖给何人就是老板说了算了,这东西很可能落入他人手中,也就是说,她并非是为了传递给他人,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梁仲叶看柳白苦着一张脸,开口宽慰:
“先别多想,若岑海昭真是为了这张无凭无据的纸而下的手,我们就要从冲州旧案查起了。先把这事搞明白,至于那人是谁,早晚会出来的。”
“是啊,集市每日那么多人,又没有别的线索,现在想找出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象子尾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
“岑家的眼线有些本事啊,这种事都知道。话说夫人,如今疑点未破,您是唯一见过那女子的人,希望您能保重自已,直至整件事再无阴霾,届时,您还有别的打算,梁某绝不阻挠。府衙那边您不必担心,走个形式,我会为您安排新的身份。”
谢雨还是心有不愿,见此模样,薛次走了过来:
“谢夫人,薛某也曾面临此等两难之境,我有一法,可帮夫人做出决定。”
他拿出一枚铜钱,
“此面朝上则为生,另一面为死。”
谢雨微微点头,薛次随即抛出铜钱,结果很快出来——生。
“这说明您命不该绝。”
梁仲叶连忙附和。
谢雨叹了口气: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谢雨,只有钱思蒽。”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薛次带着谢雨离开了这里,柳白他们本想离开,却被疏王拦下。
“此次与你们一同查案的荧惑,是千影楼的人。”
“荧惑?”
“就是言姑娘。”
柳白解释道。
“那边如果有其他线索,会告诉我们的。相应的,我们这边的线索也要告诉他们才行,你们谁去跑一趟?”
“我不去。”
象子尾平时验完尸就走人,这次负伤又跟岑家人扯上了关系,恨不得再也不要听到与这起案子有关的事了。
“那我去吧。”
柳白笑着打圆场。
“好。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免得被别人知道我回京的事,这期间有什么事的话,薛次会跟你们说的。”
“殿下不留下过完年再走吗?”
柳白问道。
“不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热闹热闹,我都这岁数了,就无所谓了。”
“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象子尾作揖辞别,然后和柳白一起离开了。
……
“你是叫薛次?”
“正是。”
“那枚铜钱两面都是一样的吧?你给我看的时候,也是把它放在手心里,没有翻过来。”
“我……”
见薛次支支吾吾,谢雨知道自已猜对了。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不会在疏王面前出此计策。
“你别紧张,我是想谢谢你。我在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松了口气。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已果然还是不想去死。你给了我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结果,我很感激。”
“夫人言重了。在下是疏王殿下提拔上来的人,不过是想为疏王殿下分忧解难,以报恩德。”
“也好。”
她戴着面纱,眼含笑意,迎接着自已的新生。
千影楼的人和柳白分别将自已新获得的线索告知对方,又将消息带回。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而在两天后,邵家与岑家结下姻亲,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在这份喜庆下,疏王离京,千影楼的鸿雁,回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