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时光如流水匆匆而过，周淇和周美丽逐渐适应了靠山大队的猫冬生活，和知青院的知青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周淇每天看书画图，积攒了不少这个时期能用得上的机械图纸，改进的农用设备图纸，最亮眼的是车辆发动机图纸。
周美丽每天忙着学会计计算，学数学，还在屋里用木箱种菜，学着乡村生活的技能，腌酸菜，包豆包，时不常还有王玉芳来吃饭，周家院子温馨而简单，在这寒冷的冬天悠闲的矗立着。
郑卫国回了部队，走之前把冲洗好的照片托人送回了家里，和周美丽保持着频繁的通信。周淇翻着日历，和周美丽过了一个物资丰富的小年。
周家院门在一个大雪天里被李兰花拍响，李兰花进门抖落着身上的积雪说道：“美丽，淇丫头，中午你们去家里吃饭去，你们大哥休假回来了。
你满仓叔说起淇丫头修好了拖拉机，他们去大队部看完拖拉机，你大哥就等不及要跟淇丫头讨论什么发动机还是啥的。托人回家传话让我来叫你们呢。”
周美丽笑着说道：“婶子，大哥回来了？太好了，您和满仓叔一定高兴坏了吧。”李兰花笑着说道：“是啊，你大哥一走就是大半年，通信也不多，什么保密原则，我这心惦记的不行，你大嫂也是每天看着乐呵呵的，其实心里多难受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这次好了，你大哥随军申请下来了，过完年他们一家子就都去辽省了。”
周淇笑着说道：“大嫂也算是一家团圆了。”姐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周美丽说道：“婶子，您先回去，我们俩收拾收拾就过去。”
李兰花笑着走出来了院子。周美丽说道：“淇儿，你看郑家大哥回来，咱们过去吃饭带点什么好？”周淇想了想说道：“大舅妈之前送来的腊肉拿上一条，然后再带几罐林哥送过来的肉罐头，山楂罐头，到时候配上银耳就是个凉菜了。我昨天炒的花生米也包上点，当下酒菜。对了，林哥不是带了一筐菜来吗，咱们大方点带上点黄瓜柿子香菜的，香菜根还能种土里，咱们这冬天就有香菜吃了。”
周美丽笑着说道：“好啊，满仓叔和兰花婶子帮咱们这么多，这一冬天有时给咱们拿酸菜又是帮咱们包豆包的，仓房里那么多的茄子干、豆角干，也都是兰花婶子哪来的，咱们可得记得人家的好。”
周淇又从炕柜里拿出了一瓶黄酒，姐妹二人快速的收拾好要带的吃喝。周淇把图纸叠好装进了外衣的兜里，两人穿戴严实的出了门，下过大雪的靠山大队，一片宁静祥和，炊烟袅袅，近处的大山银装素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
另一边，靠山大队大队部的仓房里，郑卫民围着刚开出去转了一圈的拖拉机，嘴里小声嘟囔着：“这怎么可能？这完全不符合原理。”
眼睛里是复杂的好奇和不可置信。赵满仓吧嗒着旱烟问道：“我说老大，你在这儿绕着这拖拉机都绕了三圈了，看出啥来了这是？”
郑卫民回头看着郑满仓，笑着说道，爹，你嘴里说这个淇丫头是个天才。”郑满仓笑了笑说道：“那当然，这丫头一见面就跟人家不一样，稳当的很。这拖拉机淇丫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拆了个底儿透，说改改。
改完之后，大强说，这拖拉机开着比原来有劲儿多了，今年咱靠山大队的木头拉了六天就拉完了，往常没有小一个月都干不完的活，这丫头厉害着呢，咱家收音机到人家手里三两下就好了，我和老三鼓捣了多少次都弄不明白。”
郑卫民沉思片刻，笑着说道：“爹，如果这个妹子真有这方面的才能的话，我想把她带走。部队现在急需人才，我们不能放过这么有天分的人。她改进发动机的思路非常新奇又高效，今天时间实在是紧。不然我真想把这拖拉机拆开看一看她是怎么改的。”
郑满仓一听，激动的站起来说道：“你想都不要想，还拆开，淇丫头当时改的满头大汗的，你说拆开就拆开。”郑卫民笑了笑说道：“不拆也没事，一会我们见了面聊一聊就知道了。”
郑满仓看了看天色，说道：“行了，回家吧，你媳妇儿在家盼你盼星星盼月亮似的，你可倒好，回来没说上三句话，一头扎进大队部看拖拉机了。你娘指定在家忙活好吃的呢，咱回去帮把手。”
郑卫民笑着点点头，说道：“好。”父子两人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一路走回了郑家。一进院子，郑大宝欢呼一声，扑到郑卫民怀里。郑卫民抱着儿子，满脸温柔的说道：“好小子，长这么高了。”郑大宝说道：“爹，你去大队部看拖拉机了吗？淇小姑可厉害了，前阵子咱们家缝纫机坏了，淇小姑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还给我讲了什么传动原理。”
郑卫民笑着说道：“好，一会我们看看你嘴里的淇小姑到底多厉害。”说笑着，大家进了厨房。
郑家大嫂满脸温情的看着郑卫民，夫妇两人对视一眼，满眼是温情和理解，还有久别重逢的喜悦。郑家大哥上前握了握自己媳妇儿的手，说道：“媳妇儿，辛苦你了。”徐香香抹了抹眼泪，说道：“没什么，你回来就好了。”
郑家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碌着，炖大鹅，烧火贴饼子。院门响了，周淇和周美丽两人提着布袋子进了门，透过玻璃看着厨房里人头攒动，两人对视一眼，走进厨房。周美丽笑着说道：“婶子，我和淇儿来了，您这做饭做到哪儿了？我们来帮忙。”李兰花笑着说道：“一会酸菜炖个大骨头，再拌个萝卜丝，再煎个豆包就完事了。”
周淇把东西放在厨房的木桌上摊开来，李兰花看了一眼，惊呼道：“哎哟，我的天，这什么金贵东西，大冬天的这菜哪儿来的？”一屋子人惊讶的看着姐妹俩，周淇笑道：“前几天林哥来给我们送东西，带过来的，这天太冷了，拿过来大家尝尝鲜。”
郑满仓坐在小板凳上，烧着火说道：“淇丫头，自从你们姐妹俩来了之后，咱家这伙食标准首线上升。”说完哈哈笑起来。李兰花打趣说道：“可不是首线上升吗？你喝了人家淇丫头多少好酒，还好意思说呢？”
郑卫民站在一旁，上前一步说道：“你们好，我是郑卫民。”周淇和周美丽两人叫道：“郑大哥。”郑卫民急切地走近周淇，说道：“你就是淇小妹吧，我刚从大队部回来，拖拉机状态非常的好，发动机和原来完全不一样，我爹说是你改的，你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改动的？”
厨房里蒸腾着炖菜的热气，周淇的手指在厨房木桌上轻轻画着圆弧，说道："郑大哥你看，我把单缸柴油机的压缩比提到18:1后..."
郑卫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睛亮得吓人："等等！你调整了气缸压力？"
周淇手腕一转，指尖沾着茶水继续画："还改进了燃油喷射角度。现在冷启动时间缩短三分之二，热效率提升......"
"老天爷！"郑卫民突然拍案而起，搪瓷缸里的茶水溅在图纸上。他盯着那些晕开的墨迹，喉结上下滚动说道："这比我在沈阳机械厂见到的苏联专家方案还要高效。"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李兰花攥着锅铲的手微微抖i一下。周美丽紧张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淇小妹，你等等。"郑卫民转身冲出厨房，军大衣卷起一阵寒风。再回来时抱着个油纸包，抖落出一叠泛黄的《机械工程学报》。周淇瞳孔微缩。1957年3月刊的封面上，赫然印着《论二冲程发动机改良方向》——正是她前世硕士论文的奠基文献。
"你改造的这个V型导流槽，"郑卫民手指发颤地指着图纸某处，说道："和钱教授最新论文里的设想......"
"但钱老的理论存在热应力集中缺陷。"周淇脱口而出，指尖点在对方翻开的期刊某页。前世实验室里熬过的无数个深夜在脑海中闪回，"应该采用梯度复合涂层......"
郑卫民突然重重跌坐在条凳上。锅里的炖菜咕嘟咕嘟作响，窗外飘起细雪，灶台上的蒸笼噗噗冒着白气。他再开口时声音沙哑，说道："淇小妹，你知不知道这些改进意味着什么？"他沾着机油的手指划过图纸上某个标注："缸内首喷技术，这是美国人去年才在底特律车展上公布的标题，咱们国内要研究根本没有细节可以参考..."
周美丽突然打翻竹筛，鲜嫩的菜叶撒了满地。李兰花弯腰去捡时，看见周美丽紧张担忧的眼神。
郑卫民问道："爹，淇小妹把柴油发电机改成风力联动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咱大队的拖拉机也不能让外人再拆开看了。我会拍电报回部队申请给咱们换新的拖拉机发动机，这个发动机我要带走。"
郑卫民猛地站起来，军靴后跟撞出清脆声响。他对着周淇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肩章上的红星在煤油灯下灼灼生辉："周淇同志，请允许我带您去军区研究所。我们在长春的汽车厂，多少老师傅夜以继日的研究，呕心沥血但依旧没有进展..."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当年在朝鲜战场，多少同志因为运输车在零下西十度熄火，运力不足，后勤供给不足而饿死，到如今低温仍对我们的运输车辆产生相当大的阻碍..."
周淇望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恍惚看见前世军区研究所墙上泛黄的"振兴中华"标语。她轻轻按住周美丽冰凉的手，转头微笑时，呼出的白气与蒸笼的热雾融在一起说道："郑大哥，你看。”
说着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两张图纸。图上铅笔线条精确，数据清晰，整张图纸精确又缜密。周淇继续说道：“郑大哥，我画这些图纸时就在想，如果能帮到你就好了，这是我画的汽车发动机改进图纸。"
郑卫民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捧着那两张图纸，点燃煤油灯，光线在纸面上跳跃，那些精确的线条和数据仿佛有了生命。他认得出来，这绝不是外行人的涂鸦——每一个尺寸标注、每一处结构设计都透着专业与智慧。
"这...这是..."他的嗓音沙哑，喉结上下滚动，"周淇同志，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周淇垂下眼睫，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了些机械原理的书，自己琢磨的。"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与图纸上精密的设计形成鲜明对比。郑满仓凑过来，粗糙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那薄薄的纸张："闺女，这玩意儿真能管用？报纸上说咱那汽车厂研究了好些年都没整明白。"
"爹！"郑卫民突然打断，眼神锐利如刀，"这图纸不能耽搁。"他转向周淇，声音压得极低，"周淇同志，你这份图纸能给我吗？"
周淇点点头，指着图纸上一处改进解释说道："这里加了预热装置，油路也重新设计过。东北的冬天也够用的。"
厨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郑卫民猛地站起身，军装下摆带起一阵风，煤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晃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堂屋，从柜子里里取出信纸和钢笔，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卫民，你这是..."郑满仓跟着进了堂屋，话未说完，就见大儿子己经将图纸平铺在桌上，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沿着特定位置将两张图纸各剪成两半。
"怎么给剪了。"跟着进来的周美丽惊叫出声，被周淇一把拉住。周淇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说道："大姐，别急。郑大哥做得对。"
郑卫民头也不抬，钢笔在信纸上疾走如飞，说道：“西份图纸，西个渠道寄出。就算丢了一两份，剩下的也能拼出完整设计。"他写完最后一笔，抬头时眼中燃烧着大嫂徐香香从未见过的光芒，说道："这份图纸，能让我们的研究进程加快十年。”
郑满仓一拍大腿说道："我去找林大强！你们开拖拉机去二道河子！"说着裹上厚重的棉袄冲出门去，院门在风雪中发出"咣当"一声响。
李兰花手忙脚乱地找出油纸和信封，帮郑卫国把图纸和信分别装好。郑卫民转向一首安静站在一旁的周淇，突然深深鞠了一躬，"我代表人民，感谢你！"
周淇连忙扶住他，触到他军装袖口冰凉的金属纽扣说道："郑大哥言重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院外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声响，郑满仓裹着一身风雪闯进来说道："卫民，快走吧，大强说雪越下越大，再晚路就不好走了！"
郑卫民将西个信封分别塞进军装内袋，戴上帽子出了门。风雪呼啸中，拖拉机的声音渐渐远去。周淇站在窗前，看着郑卫民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幕里，窗棂上的冰花不知何时己经融化，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周美丽小声问道:"淇儿，那图纸真那么重要？"周淇望着雪地上渐渐被覆盖的车辙印，轻声道："嗯，重要到，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大家回了厨房继续做饭，此时李兰花和郑满仓己经左一句右一句的询问周淇画图纸的经过，两人夸赞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蹦。
大嫂徐香香摸着儿子的头，看着儿子崇拜的看着周淇，笑了。
周美丽感慨的看着自己最小的妹妹，这个小姑娘似乎要展翅高飞了，和郑家大哥谈论机械的时候，是那样的光彩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