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铁床嘎吱嘎吱响,钱浩盯着吊瓶里的小气泡,39度高烧让他眼皮发烫,病历本边角卷着,露出“仁和医院84年买设备”的清单。
“三百万买你那些数字。”投资人老周弹了弹烟灰,皮鞋尖踢翻床底痰盂,脏水溅到钱浩腿上的石膏,和巷子里的血水一个味。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胶皮轮碾过烟头,撕绷带时钱浩闷哼一声,汗珠子砸在合同上,把“七点二成股份”洇花了,老周的金表链反光照着病历本,跟王主任的表链一样亮。
点滴架突然晃起来,老周把合同翻到签字页:“找走私账本这种脏活,交给专业人干。”他腕子一抖,表链缠住输液管,钱浩看见吊瓶里的气泡串,想起父亲当年数沙船的样子。
“周叔,”钱浩嗓子哑得像砂纸,“八西年肉联厂对账那晚,你也这么压价?”
老周手一抖,烟头烫穿合同,护士“啊”地叫出声,针头从钱浩手背滑出来,血点子溅到老周鞋头,钱浩趁机抓住病历本,夹层里掉出半张X光片,亮片拼出“停试”两个英文字。
病房门又被推开,穿化纤西装的张总抖着双下巴走进来,他腋下夹着鼓囊囊的公文包,人造革表面裂着口子,露出里面泛黄的债务文件,“钱总啊,”他掏出手绢擦秃脑门,“你爹八西年欠的原料款,连本带利该结了吧?”
老周默契地侧身,让张总把文件摊在病床上,钱浩看清最上面那张盖着肉联厂废章,签发日期却是1994年。张总肥手指戳着数字:“二十万本金,三十年利滚利……”他身上的樟脑丸味混着假酒的甲醇味,熏得钱浩太阳穴首跳。
“张叔,”钱浩突然笑出声,“八西年你还在供销社倒腾粮票吧?”他手指抠着床沿铁锈,想起碎纸机里见过的粮票存根。张总腮帮子肉一抖,金牙闪得人眼花:“白纸黑字!法院见了你也得认!”
“操!”老周抢过片子,窗外炸了个闷雷,钱浩偷偷拧快点滴开关,老周声音突然变尖:“这玩意早该埋了!”
“三百万是买命钱?”钱浩扯开病号服,纱布下烫着铝箔印,和假酒箱的编号对上了。护士在门口发抖,药盘滚出颗锈螺丝,跟碎纸机掉的零件一样。
老周掐住输液管,气泡往针头猛蹿:“知道为啥选这破医院?”他牙缝里挤话,“这儿的抢救设备还是你爹那辈的!”
钱浩眼前发黑,咬破舌头,病历本背面印着长江地图,七个红码头排成北斗星,和餐巾上的地图连成线。
“八西年你们用马肉顶人肉,”他咳出血沫喷老周脸上,“现在拿铁片子顶良心?”老周退后时表链钩倒输液架,吊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钱浩摸到枕头下的胶卷,护士举着半截针管冲进来:“他们往点滴里掺药!”针筒上标签写着“安眠药”,和赵主任用的是同款。
张总突然从公文包底层抽出个老算盘,七根柱子上全是“7”珠。他肥手指拨得劈啪响:“今天要么签字,要么……”算盘框底突然弹出刀片,抵住钱浩没受伤的右腿。
“要么我帮你回忆回忆!”张总眼底充血,“八西年三月十五号夜里,你爹在冷库……”他忽然住嘴,算盘珠卡在“2”的位置,正是前面台历上标注的日期。
钱浩盯着反光的刀片,看见自己扭曲的脸,他忽然抓住算盘往下一拽,刀片割破床单,露出下面垫着的1984年《九江日报》——社会版角落登着“供销社职员监守自盗”的新闻,配图里年轻张总的脸被打满马赛克。
就在此时,暴雨砸到屋顶上,钱浩往窗户外扑,老周拽住他衣领,两人撞翻了药柜,有个药瓶标签掉了,露出“仁和医院84特供”,和假酒标签一个字体。
“你跑不了!”老周踩在玻璃碴上,钱浩举起胶卷对着闪电笑:“账本在这儿呢!”他咬开胶卷吞下底片,跟上次李颖藏胶卷的手法一样。
警笛响到楼下时,钱浩扯掉输液管,血喷了老周满脸,他撞开锈窗户跳下去,1984年的梧桐叶拍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