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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后，落霞镇街角，一家还算干净的小酒楼里。
木桌上摆着几碟腌制的爽口小菜，一盘切得厚实的酱肉泛着油光，旁边是两坛浑浊的米酒和几张刚烙好的麦饼，热气腾腾。
三人围着一张方桌坐定。
牛闯和陆远自顾自地斟满了面前的粗陶碗，一股浓烈的酒糟味儿弥漫开来。
陆昭面前则是一碗清水，他刚想探头看看那米酒什么成色，就被陆远瞪了一眼。
陆远没好气地训了一句，
“你小子身子刚好，底子还虚着，喝什么酒？老实喝水！”
一番折腾，叔侄俩早就饿了，牛闯也是个不讲究的，三人拿起麦饼卷着肉和菜，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对陆昭而言，这饭菜虽远比不上前世记忆里的佳肴，却己是这一个月来难得的丰盛，颇为可口。
这顿饭，对他们来说，己是难得的。
陆昭更是吃得满嘴流油，这一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实在的荤腥。
牛闯倒是吃得斯文些，不时抿一口米酒，目光在陆昭身上打转，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待到桌上的麦饼下去大半，酱肉也见了底，三人才放缓了速度，有了闲聊的功夫。
陆远端起酒碗，狠狠灌了一大口，放下碗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哈”，带着几分酒气。
这才看向对面的牛闯，眉头微蹙，沉声问道，
“老牛，你给我交个底，今天这事儿，你到底唱的哪一出？”
“平白无故的，撺掇着我侄子跟那李猛动手，还下那么大注？”
“你小子，安的什么心？”
牛闯嘿嘿一笑，用油腻腻的手指捻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响，浑不在意地说道，
“哎，老陆，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害你侄子不成？”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实话跟你说了吧，那李猛，仗着自己是帮主拐了十八道弯的远房亲戚。”
“最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老琢磨着想查老子的账！”
“哼，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真以为嗑了几颗破药，强行顶到九品，就能在帮里横着走了？”
“老子在刀口舔血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牛闯往地上啐了一口，继续道，
“这小子想踩着老子上位，我能让他如愿？今天这事儿，就是故意给他个下马威！”
“正好你侄子在，我看出来了，他眼神里对你侄子那股子嫉妒和不服气藏都藏不住。”
“年轻人嘛，年轻气盛，稍微一激，保准上钩！”
“让他跟你侄子打一场，输了，丢的是他自己和帮主的面子，看他以后还怎么有脸蹦跶？”
“赢了……呵呵，一个嗑药上去的九品，打赢一个还没入品的小子，很光彩吗？”
牛闯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再说了，那种猛药，虽然能强行提升一时，但根基算是彻底毁了，暗伤难免，老了有他受罪的时候！”
“帮主能给他用这种药，你以为真是多看重他？不过是当条有点用的狗罢了！”
“他今天当众输给你侄子，以后在帮里的地位，也就那样了，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陆昭听得眼角首抽抽，暗骂这牛闯心思够脏的，但也明白了几分。
江湖帮派里的门道，确实有点复杂，看来，这江湖门派，真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陆远听了，脸色稍霁，但还是有些不解，
“那你也不能拿我侄子当枪使啊！万一……”
“万一什么？”
牛闯打断他，斜眼看了看正默默听着的陆昭，又转向陆远，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话说回来，老陆，你小子可以啊！”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几个月前咱们喝酒，你吹牛的时候怎么说的？”
“说你这大侄子天分高，脑子灵光，要是对上铁掌帮那些新入品的‘货色’，就算打不赢，也能斗个平手！”
“今儿我一瞧，嘿，还真让你小子说中了！不光平手，还把人揍趴下了！”
“藏得够深啊你！”
“噗——”
陆远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老脸一红。
他哪知道当初随口吹的牛逼，今天会变成这样？
更不知道，几个月前，他回村子里的时候，陆昭当时明明还是九品，谁知道就突发意外，跌落回去了。
这事儿又不能明说，只能硬着头皮，端起酒碗又闷了一大口，含糊道，
“咳咳……那什么……小孩子家家的，运气好，运气好罢了……”
牛闯见状，也不深究，哈哈一笑，脸上多了几分认真，将话题转向了陆昭，
“行了行了，不说那废物了。”
“大侄子，说真的，你这身手，还有这股子沉稳劲儿，是块好料！”
“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总不能真跟着你叔，一辈子窝在这小镇吧？”
陆昭放下手中的饼，擦了擦嘴，平静地回答道，
“还没想好。眼下就想着先把叔叔这打铁的手艺学扎实了，至少能糊口饭吃。”
“学打铁？”
牛闯眉头一挑，摇了摇头，
“屈才了，太屈才了！”
“你这身手，这脑子，窝在铁匠铺里多可惜？”
“要不……去参军？”
不等陆昭回答，牛闯自己就先摆了摆手，否定道，
“不行不行，军队现在这风气……啧啧……”
他压低声音，眼神往陆昭俊朗的脸上瞟了瞟，
“不是叔说你，军营那地方，龙蛇混杂，粗人多，屁事也多。”
“咱们这种没根没底的平头百姓进去，想出头难如登天！”
“好不容易熬出点军功，说不定就被哪个贵人子弟给冒领了！”
“而且吧……”
“尤其是你小子，”
牛闯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陆昭，
“长得这么俊俏，去了军营，那帮丘八可不管你是不是谁的侄子，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校尉、都尉给盯上了……”
“那滋味，啧啧……”
“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陆昭听得眼角一跳，脸色微变，连忙摆手，
“不不不，牛叔叔，我不去！绝对不去！”
开玩笑！
陆昭心里一阵恶寒。
果不其然，这古代封建王朝的军队，风气就这德行！
哪怕大齐皇朝这种力量体系下，普通士兵作用有限，实行的是募兵制、职业化军队，照样藏污纳垢！
前世看新闻，信息那么发达，某些发达国家的军队，都爆出过老兵用迫击炮管捅新兵屁股的丑闻。
更别说这个力量至上、毫无平等人权可言的超凡世界了！
强者为尊，弱者怕是连人都算不上。
怕不是，真会被某些有特殊癖好的上官当成禁脔！
陆远和牛闯看着陆昭那避之不及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看来大侄子也懂！”
牛闯笑了一阵，随即脸色一正，说道，
“不过，参军不行，不代表没别的出路！”
“大侄子，你这天赋，不去考武举，进讲武堂，那才是真的浪费了！”
陆昭心中一动。
“武举？”
“讲武堂？”
陆远闻言，也点了点头，接过话头，对陆昭解释道，
“没错，武举。”
“咱们大齐朝，想出人头地，除了文举，就是这武举了。”
“而，武举分几等。”
“最低的，就是在县里、府里考，考中了，能进地方的‘讲武堂’。”
牛闯也跟着补充，语气带着明显的羡慕和向往，
“那讲武堂，最近的一个，就设在南阳府城！”
“里面教的都是军中实战的功夫、兵法韬略，还有怎么带兵打仗！”
陆远却皱了皱眉，
“老牛，你也别光说好的。”
“讲武堂那地方，我可听说了，里面的日子苦得很，操练起来不把人当人看，比咱们当年在北疆还狠！”
“而且天天都要念叨忠君报国，把脑子都洗干净！”
“犯了错，军棍打断腿都是轻的！”
“当然，说是叫做什么精神注入棍，打了之后，让人更有精神！”
“什么打耳光、皮带抽、用鞋抽更是每日例行！”
他顿了顿，看向陆昭，
“那地方磨人得很，能不能熬出来，得看你自己。”
牛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只要能从里面熬出来，最差也能在府兵里混个队正、什长当当，运气好的，能当上县尉！”
“而且，要是能在讲武堂里拔得头筹，表现优异，那就有机会被举荐，去考那传说中的京师武备学堂！”
“京师武备学堂？”
陆昭重复道，这个名字听着就感觉不一般。
“没错！”
牛闯眼中放光，
“那可是天子脚下，培养真正将帅的地方！”
“能进那里的，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听说里面高手如云，学的东西更是神鬼莫测！”
“出来之后，首接就能进禁军，当上校尉、都尉！”
“要是表现突出，被哪个大人物看中了，那更是平步青云！”
“那才是真正的鲤鱼跳龙门，光宗耀祖啊！”
陆远适时地泼了点冷水，
“行了老牛，别给孩子画饼了。京师武备学堂？”
“那地方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听说整个南阳府多少年都未必能出一个考进去的，都是些皇亲国戚、世家子弟或者万里挑一的奇才去的地方。”
他看向陆昭，语气放缓，
“咱们啊，能进府城的讲武堂，就己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牛闯也收敛了些激动，
“老陆说得对。不过，大侄子，你牛叔叔跟你说句实在话，你这么年轻，好好努力一把，考个府城的讲武堂，还是很有希望的！“
“这总比跟着你叔打一辈子铁，或者像我这样在帮派里混日子强得多！”
陆昭听着，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头附和，
“听着倒是条出路，就是不知道难不难考。”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
好家伙！
这讲武堂还有这京师武备学堂，又是洗脑，又是严酷训练，还分三六九等……
严苛纪律、残酷训练、体罚、强调服从和集体、出来就是军官……
气氛也太昭和了吧！
这他娘的，不就是翻版江田岛吗？
真进去了，怕不是也得变成只会喊‘板载’的战争机器？
看来，这大齐，为了维持统治，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