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显然刚醒,身上还穿着睡衣,长发有些凌乱,脸色依旧苍白。
但眼神不再像昨夜那样充满了惊惧和空洞,只是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和…不易察觉的困惑。
她似乎想出来透透气,或者去倒杯水。
手搭在门把手上,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门外空荡荡的走廊。
清晨的阳光将走廊照得亮堂堂的,纤尘不染。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房门口的那片地毯上。
那里,空无一人。
但地毯上,却清晰地留下了一个深深的、人体长时间蜷缩坐卧后留下的压痕。
顾明月的目光在那片压痕上停留了几秒。
她的眼神里,那丝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解读的情绪。
困惑?
探究?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松动?
她站在那里,清晨的阳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
她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却残留着某种存在痕迹的地毯,久久没有动。
那个习惯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男人,会做出这样近乎卑微的事情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困惑,甚至有些荒谬。
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谁会以那种姿态在傅母门外过夜。
门缝微启,晨光涌入。
门内的人,心湖深处,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无声的涟漪。
她没有问傅母。
傅母也默契地没有主动提及。
但顾明月能感觉到,傅母在照顾她时,眼神里多了一丝深沉的复杂。
她偶尔望向门口方向时,会有一闪而过的叹息。
生活似乎平静下来。
顾明月依旧在傅母的羽翼下,活动范围仅限于主卧,还有相连的起居室和阳光房。
她看书,发呆,偶尔在傅母的陪伴下在花园边缘走走。
但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掠过那片粉色玫瑰圃,眼神复杂。
傅沉舟则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在三楼和一楼之间无声移动。
他不再试图靠近主卧区域,连目光都收敛得极其谨慎。
他的“弥补”变得更加细致和隐形,也更加笨拙地试图贴合她的需求。
这天下午,顾明月坐在阳光房的单人沙发上,捧着一本厚厚的园艺画册。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暖洋洋的,画册上精美的植物图片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放松。
她看得有些入神,时间久了,眼睛微微有些发酸,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揉了揉眼角。
这个细微的动作,恰好被远远经过走廊、准备上三楼的傅沉舟捕捉到了。
他脚步一顿,目光在她揉眼睛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快步上了楼。
顾明月对此毫无察觉。
她放下画册,觉得阳光房的顶光虽然明亮,但看久了书确实有些刺眼,便起身回到了光线更柔和的起居室。
傍晚时分,当顾明月再次走进阳光房,准备把画册收好时,她愣住了。
在她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旁,原本空着的小圆几上,多了一盏造型简洁却极为雅致的落地阅读灯。
灯身是温润的米白色,灯罩是柔和的鹅黄色亚麻布,灯头可以随意调节角度。
最特别的是,灯光的色温是那种非常舒服的暖白光,既不刺眼,又能清晰地照亮书页。
一盏崭新的、显然是精心挑选的阅读灯。
顾明月站在灯旁,指尖轻轻拂过温润的灯身。
灯光自动感应到她的靠近,柔和地亮起,将她脚下的一小片区域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这光,和窗外渐沉的暮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傅母端着果盘走进来,看到顾明月站在灯前,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笑意。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了盏灯?看着真不错。”
傅母语气自然地开口,将果盘放在小圆几上顺手拿起灯座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标签看了看。
“哦,是智能感应的暖光护眼灯,这个牌子挺讲究的,灯光特别柔和,看书眼睛不累。” 她像是随口点评,目光却落在顾明月脸上。
顾明月的手指还停留在灯身上。
她想起下午自己揉眼睛的动作。
这盏灯…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它的存在,无声地解决了一个她甚至没有说出口的小困扰。
“是…谁放的?”顾明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
她心里其实己经有了答案,只是需要确认。
傅母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递给顾明月,语气依旧随意:
“还能有谁?刚才林深跟我提了一句,说某人下午特意打电话吩咐的,让找一款最好的护眼阅读灯送来,还强调灯光不能太亮太冷,要暖光,位置就放在你常坐的地方旁边。”
她顿了顿,看着顾明月微微闪烁的眼神,补充道,“林深还说,某人特意问了灯光师,说这种光线对舒缓情绪也有点帮助。”
顾明月接过苹果,却没有吃。
她看着那盏散发着温暖光晕的灯,指尖传来灯身微凉的触感,心底却仿佛被那暖光轻轻烫了一下。
一丝微弱的暖流,悄然划过冰封的心湖。
他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她揉眼睛,还特意去选了这样一盏灯。
他甚至…问了灯光对情绪的影响?
这与他之前那些强势的、充满目的性的安排截然不同。
没有告知,没有要求,甚至不求她知道是他做的。
只是默默地,在她可能需要的地方,放上一盏柔和的落地灯。
这笨拙且小心翼翼的体贴,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她死寂的心湖。
顾明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回沙发里,拿起那本园艺画册,在暖黄的光晕下翻看起来。
灯光温柔地洒在书页上,也柔和了她过于苍白的侧脸线条。
这一次,她没有再揉眼睛。
傅母在一旁静静地削着水果,看着灯光下顾明月比往日显得宁静几分的侧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欣慰和更深沉的复杂。
————
夜,渐渐深了。
一场酝酿己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狂风呼啸着穿过庭院,卷起落叶。
整个傅宅笼罩在一片风雨交加的喧嚣中。
顾明月在主卧的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吃了安神药,但窗外的风雨声和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还是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那些被刻意压制的、关于黑暗和禁锢的不好记忆,似乎又有了翻腾的迹象。
她起身,想去起居室倒杯温水。
傅母己经睡熟,她不想吵醒她。
轻轻拉开主卧的门,起居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她刚走到饮水机旁,一道刺眼的闪电猛地撕裂夜空,瞬间将整个起居室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这一刹那,顾明月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门。
她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花园里,狂风暴雨中。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弯着腰,奋力地将几盆她之前放在露台边缘,忘记收回来的几株兰花,搬到避雨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