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舟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林深会意,无声退下。
傅沉舟的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他能想象顾明月看到那些证据时的反应——震惊、愤怒、崩溃。
傅沉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他只想让她看清真相,摆脱顾西洲的阴影,哪怕这个过程会让她再次经历痛苦。
终于,楼下隐约传来了动静。
先是顾明月那一声凄厉的悲鸣,接着是崩溃的哭喊和傅母的安抚声。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像钝刀割着他的心。
他听到了顾明月喊“是他!是顾西洲!”,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为什么?”,听到了她痛苦崩溃的呕吐声。
傅沉舟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冲下去。
他知道,此刻顾明月需要的不是他,而是傅母的怀抱和独自消化这份残酷真相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哭喊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一些压抑的抽泣。
又过了一会儿,彻底安静下来。
傅沉舟依旧僵立在窗前,像一座等待审判的雕像。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孤寂而沉重。
首到林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脸上带着复杂表情。
林深低声汇报道:“少爷…少夫人让夫人把文件收起来了。她说…顾西洲不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傅沉舟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
缓缓转过身,看向林深,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她…还好吗?”
林深斟酌着词句:“没哭但吐了…不过夫人说,少夫人现在很平静。眼神很不一样了。”
平静?
眼神不一样了?
傅沉舟闭上眼,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能想象那种平静——是终于看清敌人,卸下部分重负的疲惫与清醒。
她知道了。
她恨顾西洲。
她或许,终于开始分辨,哪些伤害是源于那个疯子,哪些…是源于他自己。
他缓缓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那份林深刚刚送来的、关于顾西洲核心罪证的最终报告。
厚厚的一沓,足以将那个疯子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看着那份报告,眼神冰冷而锐利。
现在,该是彻底碾碎那个恶魔的时候了。
但这一次,他不再需要向顾明月宣告他的胜利。
因为最重要的战斗——让顾明月摆脱精神枷锁的战斗。
己经由她自己,用那份匿名的证据,亲手完成了。
他只需要,为她清扫掉最后的障碍。
傅沉舟拿起笔,在那份最终报告的扉页上,签下了自己冷硬的名字。
笔锋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傅沉舟将签好字的文件递给林深,“去吧,让他再也翻不起半点水花。”
————
顾西洲的罪恶真相被那叠匿名文件彻底撕开,暴露在阳光下后,傅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顾明月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陷入惊惧的漩涡。
眼神里那种被巨大阴影笼罩的绝望和迷茫消散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恨意,还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清醒。
她依旧沉默寡言,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傅母的领地,但看书的时间变长了。
对着那盆文心兰发呆的次数也少了。
偶尔,傅母甚至能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思索光芒。
傅沉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关于顾西洲罪证材料,林深将其全都移交司法机关。
后续都是林深在跟进,并未在傅沉舟心中激起太多波澜。
他更关注的,是楼下那个正在艰难重建内心秩序的女人。
傅母将儿子的努力和顾明月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
那份匿名的证据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不仅剔除了顾西洲这个毒瘤,也微妙地动摇了顾明月心中傅沉舟的位置。
时机似乎…出现了一丝缝隙。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
傅母陪着顾明月在起居室靠窗的软榻上看一本关于古典园林的画册。
阳光暖融融的,空气里弥漫着文心兰清雅的香气。
顾明月看得有些入神,神色是几日来难得的平和。
傅母放下手中的茶盏,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明月,这几天…感觉心里头是不是松快些了?那疯子的事,算是了了,以后他再也害不了你。”
顾明月翻书的手指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人呐,总是要往前看的。”傅母继续缓缓说道。
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有些坎儿,迈过去了,才知道后面路还长。妈知道,你心里头还有结,有些事…想起来还是怕。”
她没有点名,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指的是什么。
顾明月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沉默。
傅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妈有个想法你听听看,行不行咱们再商量,不行就当妈没说。”
她顿了顿,观察着顾明月的反应,见她没有立刻表现出抗拒,才继续说下去。
“你看,这心结总得慢慢解。妈想…要不,试着迈一小步?就一小步。”
顾明月终于抬起头,看向傅母,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傅母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更加轻柔,带着抚慰的力量:
“妈的意思是…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去楼下大客厅坐坐?那边敞亮,阳光足,你喜欢的那个靠花园的大飘窗,视野也好。妈就坐你旁边,寸步不离。”
傅母继续强调着,“然后…就让他远远地,在客厅最那头,待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他保证不过来,不靠近,不说话,甚至…不看你也行!你就当他不存在!妈就是想…让你试试,在一个有他在,但绝对安全的地方,待一会儿…看看心里头的感觉。要是有一丁点不舒服,咱们立刻回来!一秒都不多待!好不好?”
傅母的提议极其小心,充满了试探和商榷。
她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顾明月,并且设定了严格的安全距离。
顾明月的心猛地揪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