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徐清裘放下手里刚剥好的核桃，又捡起一颗。
“何事。”
黄公公低头一笑，也不废话，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让奴才来求一卷佛经。”
徐清裘轻笑：“佛经？”
她一声笑，让黄公公脊背颤了颤——这位暴虐的皇后发笑，并非好事。
但他仗着敦贵妃的势，笃定徐清裘不敢动他。
“正是，”他面上恭敬，“要佛经。”
珂嫔见徐清裘不言语，她知道徐清裘不信神佛，满屋子都是那些杂学的书。
“一卷佛经罢了，”她主动道，“皇后娘娘，嫔妾那佛经多得是，贵妃娘娘若是紧着要，嫔妾让春晓立刻去取来送到娴雅宫。”
“珂嫔娘娘此言差矣，”黄公公却皮笑肉不笑，眼睛一瞧徐清裘，总有三分不怀好意，“贵妃娘娘如今身怀龙嗣，想到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天下子民的母亲——若是能由您、亲、手、抄佛经庇佑，主子肚子里的孩子必当茁壮成长、平平安安。”
“这——”珂嫔眉头一皱。
黄公公眉眼狡诈：“为龙嗣着想，还请皇后娘娘——”
如今谁不知全后宫的好东西都紧着敦贵妃，就连最重礼节的太后都因着她有孕，免了她去中宫请安。
作为中宫的徐清裘，还能因一卷佛经打太后、皇上的脸不成？
这佛经，徐清裘不抄也得抄。
“回去吧。”
黄公公一愣，却见徐清裘挥挥手，随意道：“告诉你家主子，太后口谕，本宫身上杀孽重，得本宫庇佑是难的，沾染业罪却是容易，这等对龙嗣有损害的事还是不做为好。”
黄公公面色一僵。
“本宫的佛经，贵妃受不起。”
徐清裘手上使劲，也不见脸上如何狰狞，那坚果便轻轻碎开来，“咔嚓”一声，令黄公公脑壳一冷。
只听冰冷的声音如铡刀落下：“贵妃怕是忘了本宫剑下多少亡魂，不过，确实是早些年的事，想来贵妃怀孕了，记性也有些不好了，要什么佛经，该多吃些核桃。”
黄公公面色一青。
金墨在一旁阴森森地笑：“是啊，瞧你，黄公公，随意便进了我们这承乾宫，也不怕沾上什么回去，冲撞了贵妃娘娘，快些回去吧。”
“——奴才、奴才定回去，原话禀告贵妃娘娘，”只见黄公公连皮笑肉不笑都维持不住了，匆匆行礼，“奴才告退。”
等他走出大门，金墨便冷冷地啐了一口：“呸，蠢材。”
徐清裘也没拦她，只是悠然地又捏碎了一个核桃。
“皇后娘娘，”珂嫔深深叹气道，“瞧这敦贵妃，孩子还没生出来，便如此行事了，若是有了孩子，我们的日子可当真难以想象。”
徐清裘知晓这些妃嫔的担忧，她也知道自己作为中宫，就像一棵大树，是家中不得势的妃嫔们唯一的依靠。
像是幼时，总不能让学堂里那些个高的欺负个矮的，不能让胖的压着瘦的打，虽是不能断绝这些天生的弱肉强食，却要在明面上维持一个微妙的公平。
“以往倒也没什么，左右皇上五个公主的生母家世均衡，都不大出挑，如今这敦贵妃确是——”珂嫔忧心忡忡，“春晓昨日去帮嫔妾抓药，听闻太医院都在说，敦贵妃这一胎像是个男孩呢。”
“嗯。”徐清裘只剥不吃，终是练好了，手劲正好，核桃整个外壳轻轻裂开，露出完整的果肉，她有些愉快，开了窗，将核桃丢给了窗外路过的小罗子。
小罗子赶忙谢恩，欢天喜地地举着核桃叫嚷着让人来看看，这核桃剥得多么完美。
珂嫔从窗外看出去，这承乾宫虽是皇后居处，却处处节俭，连宫人也不如那娴雅宫一半多。
她抿茶，感慨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身为一宫之主，嫔妾总算也能体会皇后娘娘几分。若是嫔妾落了难，满宫皆是一起陪着。”
徐清裘也看向窗外。
这雪停了许久了，阳光发白，空气干燥而冰冷，让人呼吸间嘴唇就冻起了皮。
这时间，正是宫女、太监们在庭院里轮班的时候，他们都年纪尚轻，行动间嬉笑玩闹，又怕主子们发现，又压不住贪玩的天性，便悄悄地勾着脚、逗着手。
冰天雪地，也不怕摔了跟头，聚在一起看徐清裘赏的那个核桃。
耳边是珂嫔的自言自语：“这平静了三年的后宫，终是要起了风波。”
“自婉贵人专宠被赐死，这后宫便不再平静了，”徐清裘回道，“前朝不平，后宫不睦。早有征兆。”
“是了，嫔妾父亲也费了好大力气托人送了信进来，这西南战事眼见着不妙，若是防线破了，便要退至聊城，嫔妾父亲作为聊城守城官，恐有性命之忧，若是败了，父亲被问罪，嫔妾这一家又当如何。”
珂嫔伸手去牵徐清裘的手，她是个窈窕淑女，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手指保养得像是葱段，柔软而纤长，摸到徐清裘的手，却都是粗糙厚茧，十分有力。
她知晓徐清裘有力量。
“皇上疑心重，重文轻武，先是贺家，再是贞妃的林家，我柯家也是逃不过的，”她默然垂泪，又有些窘迫地擦了泪，迎上徐清裘的眼神，露出个笑来，“在这深宫中待久了，人变得多愁善感，若是有个孩子，也许会好上许多。”
手感是好的，徐清裘捏了捏那柔若无骨的手，便将手抽离。
她漫不经心地道：“本宫帮你。”
珂嫔含泪的眼眸一明：“娘娘的意思是……”
徐清裘：“不久后，本宫会出宫一趟，办些事，再找些助孕的药物来。这宫中取药材，便是一分一寸都要登记在案，想要怀上孩子，便不能用寻常药物，本宫知道一味药物，在侍寝前服下，此药不伤母体，只损龙阳，还得到民间去寻。”
珂嫔听得一惊又一惊，大惊失色之下，只来得及问：“出宫？娘娘，您是皇后，怎能随意出宫……”
“这你不用管，”在窗外透进来的雪光中，徐清裘神色凛然，如立雪崖边，“事成之后，本宫要的代价，你绝不可推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