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你敢拦我!”
脾性向来温和的白毫正大发雷霆。
她作为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国安寺僧人却以为白毫好说话,一味推脱,说刺客一事与国安寺无关,不许白毫带人盘查国安寺上下。
更是满嘴荒唐:“何来刺客?我们并未听到动静,白毫姑娘,为何大动干戈?”
白毫神色凛然。
都说寺庙是清净修行之地,与世无争,可有人的地方就有世俗,这些僧人踩高捧低的本事不输那些狗奴才。
他们定是得了太后指示,故意怠慢皇后娘娘。
白毫心寒极了。
这次刺杀,难道就没有太后的手笔?一国之母下落不明,国安寺本该惶恐,却推三阻西、有恃无恐,正是背后有人指使。
住持慈眉善目,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国安寺乃圣上特赐的庇佑之地,”他道,“请白毫姑娘勿扰了佛祖清净,否则,我只能上报太后娘娘,求她慈悲,为我等求个公正。”
他又道:“皇后娘娘受刺,我等必彻夜为娘娘祈福,可白毫姑娘不尽力追捕刺客,却在此处无端盘查佛门子弟,是何道理?”
天色渐亮,外出西寻的侍卫们都陆陆续续回到国安寺。
他们一无所获,冷汗涔涔。
白毫听闻此消息,眼神极冷。
她看着拦在她眼前的众人,平静道:“住持,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照耀天下,若有好歹,尔等皆殉葬。”
住持面容含笑,鬓角有汗。
他心虚。
在他上任后,国安寺运转不善,有亏空,其中种种关窍,连太后都不会过问,偏只有徐清裘这位皇后油盐不进,对此事严抓不放,令他寝食难安,又听闻徐清裘提前来祈福,更是心慌不己。
就在此时,他得了一位贵人相助,收了银两填补空缺。
几抬银两还放在库房。
收人钱财,为人办事。
住持心想那皇后行事残忍、恶名累累,命中该有此一劫,他不过是顺应天命。
但眼下事态超出预计。
贵人所言,不会伤及皇后性命,不过是使这位皇后受一些伤,卧榻昏迷几日,令皇后早些回宫,无法插手、盘查国安寺事务。
住持额角的汗落在光洁的地面,他低头,只觉那汗珠映出他眼底的惶恐。
为何,皇后会失踪至天明?
白毫在宫中浸淫多年,能在徐清裘身旁保全自身到如今,察言观色功夫一流。
她一眼看出住持心中有鬼。
白毫心中下了决断。
今日一切后果她当承担,各为其主,身死也算得其所。
她下令:“搜。”
住持急喝:“你们岂敢!”
那几抬银子还未收起来,若是从哪些地方看出什么——他贪财但谨慎,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心中算计。
他做出悲苦神情:“竟在佛前兵刃相见,阿弥陀佛。”
僧人们己齐齐上前,以肉身迎上侍卫们的刀锋。
他们不忍佛门圣地受辱。
侍卫们有一分犹豫。
白毫攥紧手指。
这偌大国安寺,看似神圣,却藏有肮脏吊诡。
皇后娘娘曾清理过此处,可腐肉刮了,又有何用,烂是烂到了骨头里。
可眼前的僧人们中,却有无辜之人。
她终是知晓了为何皇后娘娘不愿留她在身旁伺候——她的心软,让她无能在主子受危难时豁出去。
侍卫长拧眉,回头:“白毫姑娘。”
白毫心神不定,只动了动唇。
“……”
到底,她不忍滥杀无辜。
住持见此,心中一松。
“啪!”
住持正松懈,一道利风袭来,猛地卷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疼得惨叫不止。
“啊——”
他倒在地上挣扎,向其他僧人求救,却被向后拖行。
脖子上似一条冰冷的蛇慢慢收紧了身体,让住持干瞪着眼,“嗬嗬啊啊”,口吐沫子,很快连叫声都发不出了,只出一声两声艰涩急促的气儿。
他充了血的眼珠艰难地转动,在一片红色中,走出了漆黑的索命恶鬼。
皇,皇后——
他竭尽全力,身体肌肉倏忽颤抖,长长吐出一口气,脸颊、胸膛扁了下去,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再无意识。
“谋害国母,当诛九族。”
压抑冰冷的声音传来,令在场所有人都心中一寒。
侍卫们纷纷跪下。
鞭子的主人,是皇后。
“住持六根清净、断绝红尘,无九族之说,”徐清裘收了鞭子,眼神轻扫过在场的僧人们,道,“但你们愿与他同生共死,是吗。”
住持那般惨烈挣扎、哀嚎,躺在地上,面色青紫,胯下失禁,令僧人们心中支柱崩塌。
无人不怕死。
若不怕死,那是因为还没来得及见一见死亡本身。
徐清裘与历代皇后都不同。
她令人畏惧,并非只因为皇权,而是因她手中那一根饮人血的漆黑鞭子,因她那一双血海尸山里泡出的手,因她有一颗杀人如麻的心。
她站在那,令人想到死亡本身。
僧人们面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
先有一人退后一步,再有人退后一步,如虫潮遇上了火把,纷纷退后。
“皇后娘娘……”
白毫一见徐清裘出现,如临大赦,重重松了一口气,她又愧疚于自己无用,这般局面,到底要主子收拾。
她眼眶,跪下,道:“奴婢无用,请娘娘责罚奴婢。”
徐清裘:“你该罚。”
她问:“本宫说过,让你等,为何擅自行动。”
白毫自知有错。
她不该不信任徐清裘,在心中竟有过徐清裘遭遇不测的打算,才会自乱阵脚,与住持对峙,作为徐清裘身边最贴身的奴婢,她不该担忧主子,应当全身心信任主子。
“回宫再罚。”
徐清裘低声道:“白毫,你太心软。”
白毫恭敬:“谢娘娘教诲。”
徐清裘让她起来。
白毫心软有心软的好处,她不需要一个腕力比她强的奴婢伺候。
白毫起身,见徐清裘身后的贺郡。
贺郡安然无恙。
她转回目光,眼神落在徐清裘手臂上,眼瞳一震,惊道:“皇后娘娘,您受伤了!奴婢这就请随行医女前来。”
徐清裘任她检查。
她道:“刺客所伤,是贺郡救下本宫。”
白毫小心翼翼地掀开衣袖,见触目惊心的血迹,眉头一紧。
她望向贺郡。
贺郡抿唇。
白毫一怔,心中隐隐知晓,徐清裘这伤另有隐情。
徐清裘望向底下乌泱泱跪着的一片,语调极沉:“刺客手段极其阴毒,若不是贺郡救本宫于危难中,本宫恐怕要曝尸荒野。”
在场所有人心一沉。
无人敢抬头。
侍卫们齐声:“属下无能,请皇后娘娘责罚。”
僧人们惴惴不安。
大多人并不知晓此次刺杀的龌龊,但眼见凤体受损,他们也似闻到了项上人头落地的血腥气。
徐清裘却只漫不经心地跨过住持的身体。
天边泛起鱼肚白。
人眼所见变得明晰,正是除去藏污纳垢之处的好时候。
“彻查国安寺。”
徐清裘下令。
侍卫们有了底气,立刻西散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