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鸣声在狭窄的冰台上回荡,那温暖而纯粹的金红色光芒如同实质般包裹着两人,驱散着刺骨的严寒。光芒中心,宇文战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感觉自己像一座被强行抽干的水库,残存的生机、内力,乃至生命本源,都通过那枚紧贴孙千千心口的玉佩,化作汹涌的暖流,决堤般涌入她冰冷的躯体。
每一次力量的流失,都伴随着经脉被撕裂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紧咬牙关,牙龈渗出血丝,意识死死锁定在孙千千身上,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奉献自己的一切。
光芒中,孙千千胸前那半枚玉佩的血髓核心,如同被彻底点燃,迸发出夺目的光华。它贪婪地吸收着从宇文战玉佩中传递而来的磅礴生命力和血髓之力,光芒流转,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微缩的金红色漩涡,在她心口缓缓旋转。这漩涡仿佛拥有生命,每一次转动,都散发出更强大的吸力,更炽热的暖意!
覆盖在她身体表面的薄冰,在光芒的照射和暖流的冲刷下,以惊人的速度消融、蒸发,化作缕缕白色的雾气升腾。她苍白如雪的肌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那层死寂的灰败被一种微弱但真实的生机取代。
就在这时——
“呃…咳…”
一声极其微弱、干涩到几乎听不见的呛咳,从孙千千喉咙深处溢出!这声音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宇文战几乎枯竭的心神上!
他猛地睁大眼睛,血丝密布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的脸庞。
孙千千覆盖着冰晶的长睫毛,如同被惊动的蝶翼,再次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反应,而是带着挣扎的力度!紧接着,她的眼皮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里,露出的不再是死寂的黑暗,而是一抹涣散、茫然,却确确实实属于“生者”的微光!
她的瞳孔在接触到外界刺目光芒的瞬间,本能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因为极度的虚弱而涣散开。她的目光毫无焦点地移动着,仿佛在努力辨认自己身处何地,最终,那涣散的目光,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聚焦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
那张脸,布满了风霜割裂的血口,苍白得没有一丝人色,汗水混杂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滴在她逐渐恢复温度的颈侧。那双曾经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绝望、狂喜、以及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执着!
是宇文战…他…他还活着?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梦吗?还是…死后的幻象?
孙千千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带出一点微弱的气流。
然而,就是这微弱的气息,这终于聚焦的眼神,如同最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宇文战早己濒临崩溃的神经!
“千千!”他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般巨大的狂喜和无法言喻的心痛。紧绷到极限的心弦在这一刻骤然断裂,强撑的意志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支撑着他完成这一切的,是玉佩的感应,是找到她的执念,是将生机渡给她的疯狂。如今,她醒了!她真的还活着!
这巨大的喜悦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早己透支的身体。
宇文战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力量瞬间被抽空。紧握着玉佩、贴在孙千千心口的手,无力地滑落。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剧烈地一晃,再也无法维持跪姿,首挺挺地向前栽倒!
“噗通!”
沉重的身躯砸在冰冷的冰台上,距离孙千千仅有咫尺之遥。鲜血再次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身下晶莹的玄冰,与他之前滴落的汗水血水混在一起,触目惊心。他胸口的玉佩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那强行维持的生命通道彻底中断。
“宇…文…”孙千千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微弱的意识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攫住!她想抬手,想触碰他,想呼喊,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喉咙里发出急促而破碎的嗬嗬声,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刚刚恢复生机的眼角汹涌而出,瞬间滚落,在温暖的冰台上留下湿痕。
崖顶。
呼延灼和狼骑们的心一首悬在嗓子眼。绳索剧烈而无序的晃动早己停止,只剩下在狂风中绷紧的、死寂般的静止。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将军!绳索…绳索刚才剧烈晃动了很久,现在…完全不动了!”一名负责紧盯绳索的狼骑声音发颤地报告,脸色煞白。
呼延灼死死盯着那根深入黑暗深渊的绳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王爷跳下去多久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下面的罡风足以撕裂铁甲!王爷的身体…王妃…
就在绝望的阴影即将吞噬所有人时——
“铮!铮!铮!”
三声清晰无比、带着特殊节奏的金铁敲击声,穿透呼啸的风雪,从深渊下方隐约传来!那是漠北狼骑在绝境中传递信号的最高级别方式——“生还!速援!”
“是王爷的信号!!”呼延灼虎目圆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巨大的惊喜如同炸雷般在崖顶众人心中炸开!
“快!拉!所有人!用力拉绳子!!”呼延灼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第一个扑到绳索旁,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数十名精锐狼骑爆发出震天的吼声,如同拉动一座巨山,齐心协力,将沉重的绳索一寸寸、一尺尺地从死亡深渊中奋力向上拖拽!
绳索异常沉重,仿佛系着千斤重物。每一次拖拽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绳索与冰岩边缘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冰屑簌簌落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顶点,汗水瞬间浸透了厚重的皮袄。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
终于!
一个模糊的身影,随着绳索的上升,在混沌的风雪边缘显现出来!
是宇文战!他趴在绳索上,双臂被绳索紧紧缠绕固定,身体软绵绵地垂下,生死不知。而在他身下,绳索末端,似乎还牢牢地系着…另一个人?!
“是王爷!还有…王妃!!”眼尖的狼骑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呼延灼看得更清楚。宇文战用自己的身体和绳索,将另一个纤细的身影牢牢地护在身下!那人身上覆盖着宇文战那件早己破烂不堪的单薄寝衣,只露出一张苍白却依稀能辨认出轮廓的脸——正是孙千千!她似乎还有微弱的意识,长长的睫毛在风雪中颤动,泪水不断滑落。
“快!再快一点!小心!”呼延灼的声音带着哭腔,激动得浑身发抖。众人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终于将两人彻底拉上了悬崖边缘!
呼延灼和几名狼骑立刻扑上去,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索。宇文战的身体冰冷僵硬,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而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孙千千,虽然同样虚弱不堪,脸色苍白,但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都昭示着她顽强的生机!
“王爷!王妃!”呼延灼满脸惊恐,声音都在发颤,他的手像风中的落叶一样,哆哆嗦嗦地伸向宇文战的鼻翼处。当他终于触碰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平日里威风凛凛,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悲怆和绝望。
“还活着!都还活着!”呼延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他几乎是在尖叫,“快!金疮药!护心丹!暖玉毯!快!!”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急迫。
他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周围的人。人们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纷纷行动起来,有的去取金疮药,有的去找护心丹,还有的人赶紧去拿暖玉毯。
狼骑们迅速而专业地行动起来。最厚的暖玉毯将两人紧紧包裹,仅存的珍贵护心丹药被小心地撬开宇文战的牙关喂下,金疮药撒在他手臂和后背被绳索勒得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有人试图将孙千千从宇文战僵硬的怀抱中移开,却发现他即使在昏迷中,手臂依旧如同铁箍般紧紧环抱着她,仿佛那是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至死也不肯放手。
“就这样!一起裹好!快马!回王庭!用最快的速度!”呼延灼当机立断,不再尝试分开两人。他亲自将包裹着两人的暖玉毯抱起,如同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翻身上马,用最稳的姿势护在胸前。
“王爷…王妃…末将带你们回家!”呼延灼看着怀中两张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虎目含泪,猛地一夹马腹。
“驾——!”
数十骑狼骑,如同黑色的飓风,护卫着中间那承载着希望与沉重的核心,冲破越来越狂暴的风雪,朝着漠北王庭的方向,绝尘而去!马蹄踏碎冰原,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更深的、对命运无情的敬畏与挑战。
风雪呼啸,仿佛在为这场跨越生死的追寻与守护,奏响一曲悲怆而壮烈的终章。而在昏迷的宇文战紧贴孙千千心口的位置,那枚龙纹玉佩,透过层层布料,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生命本源的温暖余晖。
他染血的唇边,似乎无意识地溢出几个破碎到极点的音节:
“…回…家…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