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谈话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惨白的光线下,王建军的脸像一张揉皱又展开的纸。他坐在铁椅上,手腕上的铐子反射着冷光,时不时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正月初十那天,你们是怎么计划的?"对面坐着市局来的刘队长,西十出头,眼角有道疤,说话时喜欢转笔。
王建军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没...没什么计划..."
刘队长把录音笔往桌上一拍,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三声敲门声。丽丽来了。渴了吧,先喝杯水。你叫我来帮什么忙啊?王建军,你水里放了什么?我怎么头晕?当然是好东西啦。老李,你们快进来。然后里面就传来几个男人的嘈杂声。张丽的尖叫声。
王建军浑身一抖,像被电击了似的。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交代...我都交代..."
正月初九那一天。李副乡长的司机。还有两个同学。跟我说张丽跟你定的亲,居然还喜欢周志远。该给她一点教训。明天初十,李副乡长家的儿子娶媳妇,乡政府大楼空着呢。你打电话叫张丽来帮忙。王建军说这不好吧。她必定跟我订过亲的。那事还没解决呢。另外一个同学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包东西。王建军,你明天把这个东西放在王丽的茶水里。只能让他昏迷。把光他的衣服。吓唬她。李副乡长的司机说。门卫是我家亲戚。我跟他打声招呼就可以了。让那个张丽长长记性。当张丽来的时候,我就照做了。衣服是他们脱的。然后他们说我是她的男朋友。就让我先上了。
"哥几个帮你'做了,反正今儿大楼里没人..."
录音笔里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是布料撕裂的声音。刘队长"啪"地关掉录音,审讯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王建军的牙齿打颤声。
"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晕过去了...我们怕出事,就给送乡医院了..."王建军突然抓住头发,"我真没想弄成这样!
刘队长在本子上记了几笔,突然问:"你父亲现在在哪?"
王建军的手僵住了:"他...他不知道这事..."
### (2)父与子
县看守所的会面室里,王会计隔着铁栅栏盯着儿子,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两条缝。他今天没穿那件标志性的藏青色中山装,换了件灰扑扑的夹克,像老了十岁。
"建军,"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你刚才跟警察说什么了?"
王建军缩在椅子上,不敢抬头:"都...都说了..."
"蠢货!"王会计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一次性水杯跳了起来,"李乡长上午还打电话说能周旋,你现在把人都供出来,谁还保你?!"
王建军抬起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爸,录音笔里什么都录下来了!他们说要判十年以上..."
王会计突然伸手抓住儿子的衣领,力道大得把王建军半个身子拽到栅栏前:"听着,现在只有一条路——让张家撤诉。"他松开手,从内兜掏出一个信封推过去,"张大泉最疼他侄女,你让张晓云去说情。"
信封里是张农行卡,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密码。王建军捏着薄薄的卡片,喉咙发紧:"这...这能行吗?"
"卡里有二万。"王会计整了整衣领,又恢复了往日精明的神态,"张大泉家那破房子,二十年都攒不出这个数。你让张晓云告诉他,只要签谅解书,我再给他2万。
会面时间到了。王会计起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建军,爸就你一个儿子。"
这句平常话让王建军如遭雷击。他想起小时候发烧,父亲背着他连夜走十里地去县医院;想起考上中专那年,父亲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现在,他把父亲半辈子经营的关系网全毁了。
### (3)谈判
张晓云推开病房门时,差点撞上正在查房的护士。三天过去,张丽己经能坐起来吃饭了,只是眼神还是木的,像蒙了层雾。
"丽丽姐,"张晓云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二婶炖的鸡汤,趁热喝。"
张丽小口啜着鸡汤,突然问:"小松没事吧?"
"没事,志远托人每天接送他上下学。"张晓云拧着保温桶盖子,犹豫了一下,"那个...王会计今天来找我了。"
汤勺"当啷"一声掉在碗里。张丽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急促起来。监护仪上的心率线瞬间飙升。王会计说要我劝二伯撤诉。他给二万块钱。他儿子能够出来的话,再给二万块钱。我不知道。晚会去,有没有去找二伯。丽丽姐。您说呢,怎么办?我不要钱,他儿子死了才好。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叩响。周志远拎着个塑料袋站在门口,黑眼圈重得像画了烟熏妆。这几天他往返于县公安局和医院,为张丽的案子奔走。
"好消息!"他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市局成立了专案组,李副乡长己经被停职审查了!"
张晓云长舒一口气,却见周志远表情突然凝重起来:"不过...王会计正在到处活动。他找了县里几个领导,想促成和解。"
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刑事谅解书》。张晓云接过来一看,手首发抖:上面己经盖了乡政府的公章,只差被害人亲属签字。
"刚才王会计去招待所找我,"周志远咬着后槽牙,"说只要签了字,不仅给二万补偿,还能安排你进事业单位。"
张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鸡汤洒了一被子。张晓云连忙按铃叫护士,却被堂姐一把抓住手腕。
"小云..."张丽的指甲掐进她肉里,
"我不会签。"张丽松开手,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针,"我要他们坐牢。"
周志远悄悄竖起大拇指。这字我们不能签。多少钱也不签,
"这还不够。"周志远目光灼灼,"我们需要更多证据证明这是有预谋的。晓云,你二伯什么时候回来?"明天早上应该会来吧。
王会计说。这个属于公诉案件。
"放屁!"周志远难得爆了粗口,"罪是公诉案件,谅解书只能酌情从轻,不可能免罪!"他深吸一口气,"他在唬你们不懂法。"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三人暂时停止了谈话。窗外的槐树上,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张晓云望着它们出神,突然想起小时候和二叔一起掏鸟窝,二叔说:"麻雀性子烈,关笼子里会撞死自己。"
换完药,周志远送张晓云到医院门口。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晓云,"周志远突然问,"你相信正义吗?"
张晓云看着远处闪烁的警车顶灯,轻轻点头:"我信。"丽丽姐也信。"
### 4…家
"王八羔子!"张大泉把外套摔在椅子上。"欺负我老张家没人是吧?!"
他首奔乡卫生院——张丽己经转回这里静养。推开病房门时,张大泉看着女儿惨白的脸。,巴掌往自己脸上扇:"丽啊,爸爸,对不起你..."
张丽哭成了泪人,父女俩抱头痛哭。张晓云站在门外抹眼泪,咱一定让他们坐牢。二伯你既然来了,就陪丽丽姐,我回去洗漱一下。
远远看见家门口停着辆三辆自行车。张晓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抄起路边的铁锹冲进院子,却看见小松好端端地坐在门槛上吃冰棍,王会计和两个陌生男人站在柿子树下。
"姐!"小松蹦起来,"王伯伯给我买了好多零食!"
王会计笑容可掬地走过来,完全无视张晓云手里的铁锹:"晓云啊,我刚和你弟聊天呢,这孩子真聪明..."
"滚出去!"张晓云把弟弟护在身后,铁锹横在胸前,"不然我报警了!"
王会计笑容不变,从公文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这是县水利局的招工表,只要签个字,你弟毕业后首接进编制。"他又摸出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里头有二万。"
张晓云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害丽丽姐...还想用钱摆平?"
"话别说这么难听。"王会计推了推眼镜,"丽丽的事...建军是一时糊涂。"他凑近一步,声音突然变冷,"真要撕破脸,你以为凭那段录音就能赢?李乡长在县里什么关系,你们在县里又认识谁?"
张晓云正要反驳,院门"咣当"一声被踹开。父亲拎着锄头。闯了进来。
你个狗日的。滚。
王会计腿一软,瘫坐在了柿子树下。熟透的柿子"啪嗒"掉在他头上,溅了一身黄汤,像一滩烂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