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辞知道,谢渺渺的结婚之路不会顺利。
但她没有想到,谢渺渺连结婚这一步都没迈入,试个婚纱就逃跑了。
那些夜不能寐、心惊胆颤、自我排解,都是多余。
不知为何,富有禅意的音乐响了起来。
谢渺渺站起身向她踉踉跄跄地扑过来,高跟鞋踩在地上,噔噔的,像是有人在敲木鱼。
许楚辞一瞬释然了。
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她结婚前只想看婚姻法,谢渺渺结婚前只想看婚纱,她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方今站在许楚辞身后,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平静的气息,和向他们冲过来并嚎啕大哭的新娘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看见许楚辞伸出一只手,按住了新娘的脑门。
“谢渺渺,你干什么。”
谢渺渺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抽泣着说:“许许,我不要结婚,男人太可怕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没管方今。
许楚辞说:“不管你现在想干什么,我要先吃饭。”
谢渺渺捂着肚子,哭得更难受了:“为了穿这个破婚纱,我今天中午都没吃饭,结婚太烦了……高跟鞋磨得我脚好疼……”
许楚辞毫不同情:“你的胃和脚跟着你也是受苦了。”
她和方今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但眼下谢渺渺出现,两人的计划也不能泡汤。
“方今,你介意多一张嘴吗?”她回头问方今。
方今介意。
但方今又不能介意,因为谢渺渺此时看起来十分凄惨、诡异,如果还饿着肚子,那就变成了凄惨、诡异、饥饿。
方今颔首:“没事。”
许楚辞:“麻烦了。”
她又看向谢渺渺:“你跟我回去换一身衣服,把你这一套鬼新娘的服装换下来,好吗,我很难想象,保安大爷在监控室看到你出现是什么感受。”
谢渺渺把眼线抹开了,手背上黑乎乎。
她抽抽搭搭:“吃什么?”
许楚辞:“你先跟人家说谢谢。”
谢渺渺:“谢谢你,许许的邻居,你是好人。”
方今:“我叫方今。”
谢渺渺:“好的,方巾,再见,方巾。”
她跟着许楚辞进了房间门。
方今回房间准备做饭。
许楚辞则把谢渺渺身上的婚纱剥下来,给她换上一身家居服,再把她脸上洗干净。
发烫的毛巾揉得谢渺渺脸颊肉变形。
许楚辞警告:“等会进方今家,你张嘴只能吃饭,不准吐苦水,方今和你不熟,没有义务也并不想听你抱怨,给你做饭是人家善良,你不许蹬鼻子上脸,明白吗?”
谢渺渺被毛巾擦得“唔唔唔”了会,终于呼出一口气。
“……干嘛这么客气,”她委屈地说,“他肯定喜欢你,我是你的朋友,他对我好不是很正常吗?”
许楚辞皱眉,把毛巾搭在水池边。
她冷漠地问:“他喜欢我,关你屁事?”
水池内,热水白雾腾腾,但没有模糊掉许楚辞的眼睛。
谢渺渺一下不闹腾了。
许楚辞一点儿都没有因为谢渺渺示弱而放缓语气:“我没有消费我信誉的朋友,谢渺渺,你要是拿你对F们那一套来处理我的人际关系,我会跟你断联,明白吗?”
谢渺渺霎时红了眼眶。
她只剩下许楚辞了。
她想着许许根本不懂她,但她又无处可去,这次只有许楚辞还会接纳她了,结婚真是一件讨厌的事,让她众叛亲离。
婚姻不是自由的吗?
那她不想结婚,不也是一种自由吗?
“我打电话给叔叔阿姨,让他们晚一些来接你,”许楚辞安排,“或者,你跟家长报备,再在我这里过夜。”
谢渺渺一下慌了:“不行。”
许楚辞:“不行什么?”
谢渺渺抿唇:“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想回家,许许,我是成年人了,又不是没有独立的能力。”
许楚辞很少见她这副神色。
虽然谢渺渺是个荒诞不羁、我行我素到偏离正常人逻辑太多的大小姐,但突然“逃婚”,又大哭——许楚辞还是理解不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说:“十分钟之后,我们要去方今家吃火锅,吃完饭,我会让你父母接你回家。”
谢渺渺很抗拒:“我不要回家。”
她又恳求:“许许,我害怕,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许楚辞不为美人计所动,搓着毛巾,说:“你现在有十分钟的时间说服我留下你。”
谢渺渺:“可我们是朋友。”
许楚辞:“我们也可以不是朋友。”
谢渺渺噎住。
她纠结了一会,试探:“那,那你就当我借住一晚,我给你钱。”
许楚辞:“我把你送回去,你爸妈会给我更多钱。”
她游刃有余地洗着毛巾,说:“还有八分钟。”
水声中,谢渺渺有点茫然起来。
怎么会这样。
她想要,她得到,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从小到大都如此。
深爱她的傅烜辱骂她就算了,为什么连富华、爸爸妈妈都不理解她、不支持她?
谢渺渺看着漫起的雾气,白色的雾气,让她想到了那一层头纱。
她只是有点害怕,觉得有点看不清。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许许,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她喃喃,“我不想结婚,许许,你也劝我不要结婚的,那现在我不结婚了,为什么大家都怪我?”
她是万人迷,是世界中心,做任何事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人喜欢,为什么会被责怪?
有什么变了吗?
许楚辞用力搓着毛巾:“谁怪你?”
“富华,你爸妈?”她问,“那个被你订婚时抛弃过一次,结婚前又被抛弃一次的未婚夫,还是因你逃跑了,替你承受悔婚损失的父母?”
谢渺渺哽咽:“你也怪我吗。”
许楚辞把毛巾拧干,挂起来。
“谢渺渺,我不怪你,”她说,“我照顾你一次,谢叔叔和谢阿姨就会记住我的人情一次,虽然你一首在麻烦别人,但别人不介意,因为你的父母都会替你偿还。你一首理所当然,怎么怕别人怪你了?”
她倒不是嘲讽,是真心疑惑。
“你以前不怕别人怪你的,谢渺渺,一首这样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就开始想当一个正常人了?”她转过身,笑了笑,“那我得恭喜谢阿姨和谢叔叔,也恭喜你,谢渺渺。”
谢渺渺觉得许楚辞很可怕、陌生,但许楚辞很欣慰。
“欢迎光临正常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