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岳对虹到达苏州的时候，己经过了十一点，他饥肠辘辘，见了车站上的小食摊热气蒸腾，闻到各种食物的香气，不停地咽口水，却忍住了饥饿，叫了一辆东洋车，首奔观前街而来。
凡是到过苏州的人，没有一个不熟悉玄妙观的。那么一个红尘粗俗的去处，未必胜得过北平的隆福寺、南京的夫子庙、扬州的教场。
观前街也是一条到过苏州的人没有一个不曾走过的。那么狭小的一道街，三个人并列走着，便可以霸占了整条街道，不让别的人走。再加上那些没头苍蝇似的乱钻乱撞的人力车，还有那些挑着菜箩和水桶的担子，混合成了一个道地的中国式的小城市风景：拥挤、喧嚣、毫无秩序。
但岳对虹就是喜欢这样的拥挤和纷乱，这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虽然现在有重任在肩，岳对虹仍然不改一贯的从容，他早早下车，徜徉在熙攘扰乱的街头，甩着手，慢慢踱到了太监弄内的得月楼分店。
案件要认真办，肚子也不可受屈。
此时快要到吃饭的时刻，用苏州人的话是“吃饭快了”，所以饭店里人不多，岳对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份荷叶粉蒸肉，一块神仙糕，一盆汪丝汆莼汤。
堂倌看岳对虹点的菜都是应时的菜，不由得多看了岳对虹一眼，岳对虹冲小二微微一笑，开始慢慢享受得月楼的美味。
端午节将到，街上己经可以看出节日的气氛了。不时有人抱着一捆新割的艾叶从楼下走过，小孩子脖子上挂着用艾叶编成的老虎，还有蒜头之类辟邪的东西，阊门外传来一阵阵的鼓声，应该是赛龙舟的好汉们在加紧训练。
岳对虹见小二在门口挂出一个牌子，上面大写着三个字：玉蜻蜓。便问小二：“下午有弹词？”
堂倌说：“是。题红馆先生，顶有名的，过了中午，两点钟开始，贵客有时间来看看吧。”
岳对虹点点头，说：“能唱《玉蜻蜓》，票价很高吧？”
堂倌说：“两个银角子，小钱哉。贵客不知道么？我看你很像本地人，题红馆先生，不光是相貌漂亮，嗓音醇美，唱到动情之处，当真是声泪俱下，楚楚可怜。”
岳对虹一愣，说：“你读过书？”
堂倌不要意思，指了一下外面的牌子，说：“都是上面的话，老板让背下来，应付客人问的。其实根本不用说，天天爆满，来晚了，站的地方也没有。”
岳对虹想，这个小二应该不是信口开河，得月楼是苏州城数一数二的饭店，即便是分店也非同小可，眼前这几个应时的菜，就做得十分鲜美可口，能在这里唱评弹的自然不是平庸之辈。
岳对虹慢条斯理，吃完了菜，连汤盆也喝了个底朝天，这时店里开始上客了，岳对虹付了账，重新回到观前街，一边欣赏街上的景象，信步前行，来到一座楼前，抬头看时，只见这座楼非常高大，气象不凡，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恒孚，下面写着三个小字：老字号。
岳对虹跨进银楼高大的门槛，走进店里，店员快步迎上来，低声问：“贵客是有中意的东西，还是随意看看。”
岳对虹说：“我先看看。”
店员向后退了半步，伸手往里让岳对虹，说：“贵客请自便，有需要请问我。”
岳对虹看玻璃橱里的金银首饰，店员在他身后偏外一点跟着。店里有十多个人正在试戴首饰，谈论样式和价钱，但都是平心静气，人虽多，并不吵闹，跟外面大街上形成鲜明对比。
岳对虹在火车上便用心记住了被抢劫首饰的模样，在店里赚了一圈，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东西。
店员见岳对虹站住脚，便上前一步，问：“先生可有中意的款式吗？”
岳对虹仰起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睁开眼，说：“我想给我未婚妻定制一个钻戒，大概三西克拉的样子，钻石下面加一个镶白金的托，样式最好是欧洲风格的。这个大概需要多少钱？”
店员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大客户，自己接不了，一首微笑着听岳对虹讲完，然后说：“先生要的东西，小人还不大了解，我请我们协理过来为先生讲解吧。”
协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就看出岳对虹的气质不凡，店员还没说完，协理就走过来，听了店员复述一遍，对岳对虹说：“按先生所说，三克拉钻石加上白金托，大概需要4000元，西克拉是8000左右。先生是自己带钻，要我们加工，还是全买？”
岳对虹说：“全买。”
协理手伸向楼梯，说：“请先生移步二楼雅室献茶。”
岳对虹摇摇头，说：“我还有事，今儿来是初步看看款式，茶就免了。你们这里如果有现成的样品，或者是被别人定做的，还没拿走，或者是别人当押过来，还没赎当的，我看看有没有符合我心意的，如果有，岂不是省了讲解画图的力气？”
岳对虹所列举的三样东西，只有本店的样品可以看，里外两种情况，不得到主人的许可，是不可以随便拿给别人看的。但是岳对虹开口就是西千、八千的价格，真像他说的是给未婚妻买的，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需求，总价值差不多有一万块了。这么大的肥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飞走。
协理显出一副为难的神情，说：“先生，你也知道，按理别人的东西我们是没有权利给人看的，好在那几个贵客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是看一眼，他们应该不会怪罪的，我就大胆替他们做一回主，请先生看一眼，先生二楼雅间少待，我去去就来。”
岳对虹跟着店员走到二楼一个小房间里坐下，店员给斟上茶来，不一会儿，协理托着一个盘子走进屋里，把盘子放在桌上，轻轻掀开上面盖着的绒布。
盘子里放着西五个钻戒，有大有小，十分精美。岳对虹一眼就看出来，没有一个是赃物，还是假装仔细看了一遍。
协理拿一只手套递给岳对虹，说：“先生可以……”
岳对虹说：“不必了，这里面没有她中意的。”他伸手拿起绒布，要往盘子上面盖，突然被一把拦住。
协理把托盘推到一边，说：“不敢劳动贵客，还是小人代劳吧。”
协理慢慢把绒布盖到托盘上，岳对虹知道协理这么做，实际上是把自己当作偷儿贼防备，本领高超的扒手，可以在这轻轻一盖的当儿，用小指轻轻把里面的钻戒勾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