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江见岳对虹瞠目结舌的样子,很是得意,唰的一声收起折扇,在岳对虹头上轻轻一击,笑着说道:“寿头,看呆脱了吧。来而不往,非礼也。还不快给这位兄弟回礼?”
岳对虹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站起来抱拳回礼,说:“刚才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听出来是……红姑娘,你的声音真是神乎其神,把我都给弄懵了。”
题红馆笑着说:“题红馆给公子献茶。”说着话,双手端起一杯茶,恭敬献给岳对虹,岳对虹急忙接过来。题红馆又给游江端起茶,说:“游公子请用茶。”
游江嘴里说着“有劳红姑娘”,却不伸手去接茶杯,而是用扇子指着桌面,说:“放这儿吧。”
题红馆并不生气,仍然笑眯眯把茶杯放到了游江的扇子旁,说:“我要上台了,二位多多捧台。”
岳对虹目送题红馆上台,游江在旁边说:“怎么样?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吧。请坐,宋头领。”
岳对虹知道自己有点失态,脸上一红,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嗯,果然齿颊生香,两腋生风。好茶。”
游江却不肯就放过他,笑着说:“有道是,茶不醉人人自醉。茶是一样的茶,水是一样的水,可是端茶的手不一样,所以……”
这时台上的琵琶响起来,下半段的书开始了。
岳对虹暗中舒了一口气,总算把刚才的尴尬掩饰过去了。
只听台上的题红馆用男声唱《玉蜻蜒·前游庵》道:
(念):三太,三太呀!
(唱):笑你我僧俗有缘三生幸,
笑你我和诗酬韵在桃林;
笑你我二八妙龄巧同岁,
笑你我知音人不识知音人。
游江说:“知音人不识知音人。当初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现在好像有点……移情别恋了。”
岳对虹知道游江是在调侃自己,他确实是非常欣赏题红馆,也可以说是喜欢她,但是也就是止于此,谈不上一个爱字。游江用这样的话跟自己开玩笑,这里面自然是醋味十足。
岳对虹假装听不出游江的意思,说:“哦,这么说,游兄应该是红姑娘的第一个……知音了。刚才我看到游兄在那边听书,分明是完全沉浸在书中的故事里了,说是红姑娘的知音,绝对是名副其实。”
游江说:“我还是她的知音,可是,她不再认我是知音了。自从我……”
这时看客们轰然叫好,打断了游江的话。两个人便都看着台上,听题红馆唱道:
他笑我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笑你口念弥陀假惺惺。
笑我佯作轻狂态,
笑你矫情冷如冰。
笑我枉自痴情多,
笑你不该少怜悯。
游江说:“听到没有,她现在是指桑骂槐,借志贞的口来浇灭我最后的一点希望。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她却完全不放在眼里。”
岳对虹笑着说:“游兄,你们之间事情没必要跟我说,我只是来听书的。”
游江说:“当初我跟你一样,也是来听书的,可是听着听着,听进去就拔不出来了。人们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我看她爱俏是假,爱钞才是真。我早就看穿了,我早就看穿了她。可是,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一见到她,就不能自己,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你说说,我一看到她的脸,一听到他的歌声,就……就好像灵魂儿都给勾走了一样,你说窝囊不窝囊。”
岳对虹见游江喋喋不休,自说自话,竟然把自己的私事当着这么多人公然说出来,怀疑他喝醉了,假装给游江端茶,把头伸过去,说:“游兄,这里的吓煞人真的是新采的茶,醇香无比。”
游江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绝对是明前,我不用舌头,单用鼻子就能闻出来,骗不了我。”
岳对虹没有闻到游江身上有酒味,心里更加疑惑了,到底是什么让游江变得这么癫狂,难道真的是因为题红馆跳槽了?
游江被岳对虹成功转移话题,开始大谈茶经,不再自怨自艾,自悲自怜。这时台上题红馆的《前游庵》一段也到了最后几句,只听题红馆用男声唱道:
一场风波平地起,
大祸临头你怎做人?
到如今我身染重病无所求,
愿与你生死同心在庵门。
题红馆今天的两折书全部唱完,站起来向大家鞠躬致谢。
看客们开始往外走,一边谈论着故事里的人物,摇头叹息。店中的堂倌开始收拾临时搭建的书台,题红馆又走过来,向岳对虹和游江道谢。
岳对虹说:“应该是我感谢先生才是,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书场,先生唱女是女,唱男是男,当真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题红馆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唱,心里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到现在还在忐忑呢。”
游江说:“恩人在这里呢,你这是吃了对门谢隔壁啊。”
题红馆急忙端起茶递给游江,说:“说的是,今儿我要好好感谢你这位大恩人呢。”
游江端着茶杯,说:“人们都说秀才人情纸半张,我看你这人情还不如秀才,就一杯清茶,还是人家宋头领花的钱。”
题红馆扭头看岳对虹,说:“原来公子贵姓宋……”
岳对虹急忙说:“游兄跟你开玩笑。在下不姓宋,姓季,季节的季,季时雨。”
题红馆唯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白了游江一眼,笑道:“陌生人面前也能这么不正经。”回头对岳对虹,“让季兄见笑了。不过刚才他说的也都是真的,这个情我是该还的。”
游江得意洋洋,说:“怎么还,不会还是一杯茶吧?”
题红馆说:“还真是一杯茶。你不是总让我做一件事,我这些天一首在髦儿班学老生,没有时间陪你,今儿总算告一段落,就成全你吧。”
游江非常高兴,站起来握住题红馆的手,说:“太好了,太好了,你能满足我这个心愿,我死也瞑目。”
题红馆皱起眉头嗔道:“瞧瞧,什么死呀活的,也不怕人家季公子笑话。对了季公子,我看你们俩一见如故,不知道公子能不能赏脸,一起去。”
岳对虹听他们的话有头无尾,语焉不详,似乎涉及私密,便没有插嘴,现在听题红馆一问,不知道人家是客气,还是临时起意,沉吟着没有回答。
游江却毫不客气替他做主,说:“当然去,怎么不去?不去我绝对不答应。”
岳对虹只得问道:“不知你们说的是……”
题红馆刚要说明,游江抢着说:“不许问,到哪儿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