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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级联赛倒计时三天，江城一中体育馆的铁皮屋顶正被午后的太阳烤得发烫，更衣室里混杂着汗酸、橡胶与薄荷喷雾的气味。储物柜的金属门此起彼伏地开合，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林羽蹲在角落的木质长椅上，指尖捏着父亲新换的鞋带——那是用修鞋剩下的牛皮条拧成的，带着淡淡的桐油味。
陈浩的身影从门口晃过时，林羽的余光下意识收紧。对方今天穿了双限量版AJ，鞋舌上的烫金logo在顶灯下闪着冷光，却在路过他储物柜时，故意用球鞋碾过地上的矿泉水瓶。塑料瓶爆裂的声响里，林羽看见陈浩左膝的护膝滑出一截——正是自己上周塞在他储物柜的那副，护具边缘还留着母亲缝补时的线头。
"哐！"陈浩的球鞋砸在自己的储物柜上，金属柜门剧烈震颤，震落了贴在门上的全明星海报。林羽抬头的瞬间，恰好看见医用胶布从护膝边缘，露出底下暗红的擦伤——那是三天前训练赛，陈浩为了摆脱他的防守，在底线强行变向时磨破的。记忆突然清晰：当时他听见对方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却在扶起陈浩时，被对方恶狠狠地甩开手。
"假惺惺送护膝，装什么好人？"陈浩的声音突然压下来，带着刚喷过的薄荷味呼吸拂过林羽耳际。少年猛地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丹凤眼——此刻眼底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像暴雨前的江面，暗潮在平静下翻涌。陈浩的校服衣角扫过他膝盖，本该是充满挑衅的动作，却意外地轻，仿佛触到什么易碎的东西。
"明天训练赛，我会让你知道——"陈浩的手指突然攥紧储物柜边缘，指节发白，"泥巴永远上不了台面。"他转身时，运动短裤带起的风掀动了林羽膝头的战术笔记，露出上面用红笔圈住的"错位防守"西个字。而在陈浩转身的刹那，林羽瞥见他球鞋内侧露出的纸条边缘——泛黄的纸角上，正是自己日记本里关于破解2-3联防的手绘箭头。
更衣室渐渐空了，吊扇在头顶发出"咯吱"的声响。林羽盯着陈浩远去的背影，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愈发清晰。他假装系鞋带，身体前倾，余光却牢牢锁住那双AJ——鞋舌内侧的魔术贴缝隙里，半张纸条正随着主人的步伐轻轻晃动，红笔字迹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分明是他上周被撕毁的战术分析残页。
深夜的阁楼被梅雨笼罩，铁皮屋顶的雨声像无数颗玻璃珠在跳动。林羽趴在吱呀作响的木桌上，日记本摊开在面前，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前天摔进泥坑时的褐色印记。他握着父亲送的修鞋钢笔，笔尖悬在"错位进攻"西个字上，突然想起白天在更衣室看见的场景：陈浩的护膝下，旧伤周围的皮肤泛着不健康的潮红，那是过度使用护具导致的摩擦伤。
"或许，可以这样..."林羽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将小个子球员的跑位路线与对方高大中锋的防守盲区重叠。窗外的闪电突然照亮晾衣绳上的护膝裤，母亲新缝的反光条在雨幕中划出银线，像极了他战术图上的关键动线。他摸了摸脚边的运动鞋，轮胎皮补丁与地板摩擦时发出粗粝的声响，却比任何名牌球鞋都更让他心安。
楼下的修鞋机突然响起，"嗡——"的电流声混着锤子敲打鞋底的"砰砰"声。林羽起身走到气窗边，看见父亲的剪影在薄雾中晃动。老人正戴着三十年前的旧眼镜，用锥子在雨靴内侧加固皮垫，顶针在无名指上泛着银光，每一针都精准得像在修补时光的裂痕。雨水顺着修鞋摊的塑料布滴落，在父亲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台灯昏黄的光。
口袋里的20元纸币硌着掌心，那是今天早晨他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塞回对方工作服口袋的。纸币上的折痕里还嵌着细小的皮革碎屑，正如父亲掌心永远洗不掉的鞋胶痕迹。林羽突然想起小学时，自己因为穿补丁鞋被同学嘲笑，父亲却在深夜给他的球鞋绣上歪歪扭扭的星星："别人看的是鞋，咱自己知道鞋底有多结实。"
钢笔尖在日记本扉页落下，墨水在纸纤维里晕开："真正的对手，不是站在对面的人，而是被偏见蒙蔽的自己。"窗外的雷声响彻夜空，楼下的修鞋机声却始终 steady，像父亲从未说出口的鼓励，像母亲缝在护膝上的细密针脚，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少年摇摇欲坠的勇气重新兜住。
而在三公里外的体育馆，陈浩正对着空荡荡的球场发呆。更衣室内的荧光灯在他脸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膝盖上的护膝被反复摘下又戴上，护具内侧的"林羽专用"字样己经被汗水洇开。他盯着球鞋里露出的战术纸条，那是昨天打扫器材室时，从垃圾桶里捡到的——林羽用红笔在边角画了个迷你篮球，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泥巴永远上不了台面..."陈浩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着护膝边缘的线头。远处的雷声传来，他突然想起上周教学赛，林羽摔进泥坑后却笑着站起来的样子，那笑容里没有愤怒，只有让他心慌的坚定。球鞋内侧的纸条被汗水浸透，红笔字迹晕染成一团模糊的红色，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更衣室的门被风吹开，卷进一片梧桐叶。陈浩起身关门时，看见走廊尽头的公告栏，林羽的名字被用红笔圈在首发名单里，旁边是张磊画的小太阳。他突然想起教导主任李建国说过的话："篮球不该是数字的游戏。"喉结滚动间，他将战术纸条小心地折好，塞进护膝夹层——那里贴着他偷偷买的止痛贴，与林羽送的护具，共同守护着他倔强的左膝。
雨声渐歇，阁楼的台灯依然亮着。林羽在战术图角落画下两个小人：一个穿着补丁球鞋，一个戴着护膝，他们的手在篮球上方相握。窗外，父亲的修鞋摊终于熄灯，老人的背影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却在少年心中，化作最坚实的后盾。暗潮仍在涌动，但此刻的江城里，两个少年都在等待，等待即将到来的，那场关于尊严与梦想的对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