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苏醒。
苏蘅跪在龟裂的冰面上,指尖触碰到的不是寒冰,而是某种活物般的青铜脉络。这些金属脉络在冰层下缓慢蠕动,像垂死之人的血管。她抬头望向天际,赤红的光柱己经贯穿了整片夜空,将云层撕扯成絮状的伤口。
"辰砂开始结晶了。"
严如霜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他的右半身己经完全被青铜鳞甲覆盖,左眼却诡异地保持着清明。掌心里托着的戍时砂眼残片正在崩解,金红色的砂粒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每一粒都在空气中划出短暂的灼痕。
苏蘅的左腕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皮肤下的青铜纹路像蛛网般蔓延,细小的西夏文字在血管里游动。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冰面上扭曲——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七岁那年站在青铜门前的幼小身影。
冰层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倒悬的青铜门又下沉了三寸,门轴处最后三颗赤精石中的一颗突然黯淡。天工岛方向的赤红光柱随之暴涨,将整片沙漠染成血色。
"摇光在加速炼化时辰。"严如霜的鳞甲铮然作响,"她要把十二砂眼都烧成灰烬。"
沙漠突然刮起带着金属腥味的风。无数青铜镜的碎片从沙丘背面升起,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浑天仪形状。每一块碎片里都映出不同的景象:天工岛崩塌的祭坛、正在兽化的严如霜、被困在镜中回廊的七岁苏蘅、以及...正在透明化的冯子安残魂。
最大的那块镜片里,摇光缓缓转头。她的左眼己经变成赤精石,右眼却诡异地流着靛青色的血。"看见了吗?"她的声音从所有镜片中同时传来,"这就是你们要守护的时序。"
镜面突然全部转向苏蘅。每一块碎片里都射出辰砂凝成的细针,暴雨般袭来。严如霜猛地将她推开,青铜鳞甲上瞬间钉满赤红的结晶。被刺中的部位立刻开始同化,更多的鳞片从他皮肤下钻出。
"镜阵是倒流的时序!"苏蘅突然明白过来,"她在把我们炼成新的砂眼!"
她的银簪突然自行飞起,在空中划出靛青色的轨迹。簪尖所过之处,辰砂细针纷纷汽化,但更多的镜片从沙丘下浮出。摇光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相互碾压:"时辰砂眼不过是容器,真正的锁是穿越时序的魂灵!"
青铜门又一声巨响。第二条锁链绷断,门轴处的第二颗赤精石熄灭。天工岛的光柱突然分裂成十二道,每一道都连接着一个正在崩塌的砂眼。
严如霜突然抓住苏蘅的左腕。他的兽爪己经刺破青铜化的皮肤,金红的血与靛青的血交融,在空气中凝结成奇特的合金。"记住,"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不像人类,"闰余不是钥匙...是锁芯..."
他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所有的青铜鳞片都开始脱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西夏文咒言。这些文字像活物般爬向最近的镜片,每一笔划都在灼烧镜中的影像。
摇光发出凄厉的尖啸。最大的那块镜片突然炸裂,碎片如刀锋般西射。一块碎片划过苏蘅的脸颊,带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青铜齿轮。
在这混乱的瞬间,她看见冯子安的残魂出现在青铜门轴处。透明的指尖触碰最后那颗将熄的赤精石,无声地说了什么。
苏蘅突然明白了。她冲向冰层裂缝,纵身跃向正在下坠的青铜门。左腕上的青铜纹路全部亮起,皮肤下的西夏文一个接一个浮到表面:
**"闰余者,时序之隙也。"**
在触及门轴的刹那,她的银簪完全融化,流进腕上的纹路。靛青色的血与赤精石的光交融,竟让下沉的青铜门为之一滞。
摇光的尖叫突然中断。所有镜片同时炸成粉末,天工岛的光柱剧烈摇晃。苏蘅看见自己的左手正在变成青铜门轴的一部分,但某种更深刻的理解也随之而来——
她从来就不是要阻止门的下坠。
而是要确保它沉在正确的位置。
当最后一丝靛青的血渗入门轴,归墟的吸力突然逆转。摇光的辰砂之躯被扯成细流,尖叫着没入青铜门缝。整片沙漠的镜阵碎片都飞向门扉,像无数扑火的飞蛾。
在门闭合前的最后一瞬,苏蘅看见七岁的自己从镜中回廊跑过,将一支银簪插在了某个不起眼的缝隙里。
寂静。
铁锈色的雨开始落下。沙漠上的青铜脉络渐渐隐入冰层,龟裂的痕迹开始弥合。严如霜倒在沙丘上,半身是青铜,半身是血肉,嘴角却带着释然的笑。
苏蘅抬起己经半青铜化的左手,发现掌心躺着一粒完好的辰砂。砂粒中心,隐约可见微型的青铜门正在缓缓闭合。
远处的天际线上,第一缕晨光刺破了赤红的云层。那光芒不是金色,而是某种更古老的青铜色,像是从很久以前的某个黎明穿越而来。
在光线触及沙丘的瞬间,一株赤红的沙棘破冰而出,细小的叶片上还挂着夜露般的辰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