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骨,红颜槲

第三章 捣玉声里画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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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将军骨,红颜槲
作者:
青小音
本章字数:
4812
更新时间:
2025-04-28

卯时三刻,捣药声如碎玉相击,透过雕花窗棂钻进陆沉舟的耳中。他掀开锦被,指尖触到枕边半干的红梅——是昨夜苏玉替他换药时,从鬓边取下插在他枕畔的。晨光穿过窗纸,将百子柜上的铜铃映成暖金色,药香混着晨露的清冽,在屋内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醒了便来磨墨。”苏玉头也不抬,石臼里的青雀头黛正被她捣成细粉,“昨日泡泉逼出的毒血浸了绷带,需得用黛粉调金疮药。”木杵起落间,她鬓边碎发随动作轻颤,腕间银铃与捣药声应和,像极了军中晨鼓与号角的韵律。

陆沉舟望着她襦裙上沾的几点黛粉,忽然想起昨夜替她描样的情景——她伏在案前画《千金方》插图,墨笔在宣纸上走偏,竟在仕女图的眉间添了朵红梅。此刻她素面朝天,眉峰如远山含黛,却比画中美人更动人心魄。

“将军这般盯着,可是嫌我捣药姿势不雅?”苏玉忽然抬头,木杵敲在石臼边缘,溅起几点青灰粉末,“若再耽搁,这黛粉便要混着晨露结块了。”嘴上嫌弃,却在他走近时,悄悄往石臼里添了勺蜂蜜水——这是师父传的秘方,能让金疮药敷在伤口时少些灼痛。

陆沉舟接过她递来的墨锭,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苏大夫的手,本该握玉簪画蛾眉,却偏要握这木杵捣药。”墨在砚台中打转,他忽然瞥见她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浅红勒痕——是昨夜替他施针时,被屏风木刺划伤的。

“将军若心疼,便替我画眉如何?”苏玉忽然放下木杵,从妆匣里取出螺子黛,“昨日替你换衣时,见你眉尾被刀疤扯得有些歪斜,正好趁黛粉新磨,修一修。”话虽随意,指尖却在打开黛盒时微微发颤——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主动替男子画眉。

陆沉舟怔住,望着她递来的黛笔,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曾用同样的螺子黛替他描过眉。那时他刚满十岁,母亲说:“沉舟的眉生得像你父亲,如刀似剑,却少了几分温柔。”此刻苏玉眼中映着晨光,黛笔在她指尖轻轻晃动,像在邀请他踏入一个从未涉足的温柔陷阱。

“坐好。”苏玉轻咳一声,掩饰嗓音里的异样,“莫要动,我这黛笔可是沾了三分梅花露,画歪了便要拿你佩刀来赔。”指尖捏住他下颌,触感比想象中更烫,他喉结滚动时,竟蹭得她掌心发痒。

陆沉舟乖乖地闭目端坐,嗅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是白梅混着当归的味道,比军中烈酒更让人沉醉。黛笔落在眉峰时,他忽然伸手扣住她腕骨,惊得她笔尖在他眉尾划出一道斜痕:“苏大夫可知,狼骑男儿从不让人碰眉骨?”

“为何?”苏玉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他腰侧的青鸾刺青——传说青鸾鸟一生只认一主,若眉骨被触,便是将命门交托于人。

“因眉骨下是攒竹穴,中针即盲。”陆沉舟忽然轻笑,指尖抚过她方才画歪的眉尾,“但苏大夫例外。”话语未落,黛笔己被他夺过,反过来抵住她眉心,“不如换本将替你画?我曾见母妃给父皇画眉,用的是‘小山重叠金明灭’的笔法。”

苏玉只觉眉心一凉,黛笔顺着她眉形游走,笔尖划过眉梢时,他指尖竟轻轻揉了揉她眉骨:“疼么?”声音低得像怕惊飞了檐角雪,却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她抱着濒死的小徒弟,在篝火旁哼的那支《折梅曲》。

铜镜里,两人倒影交叠。陆沉舟的眉被修成“一字剑眉”,眉尾的刀疤被黛粉巧妙遮掩,倒显得英气更盛;苏玉的眉则被他画成“远山黛”,眉尖微挑,像初绽的梅瓣。他忽然从袖中取出半面碎镜——正是昨夜在她枕下发现的,与他的碎玉恰好能拼成完整的青鸾镜。

“原来将军还会偷人妆匣。”苏玉佯装生气,却在看见镜中自己时愣住——这是她自妹妹死后,第一次认真画眉。镜中女子眼尾微红,唇角带笑,竟比记忆中穿嫁衣的姐姐还要美上三分。

“不是偷,是借。”陆沉舟将碎镜塞进她掌心,镜缘的缺口硌着两人交叠的指节,“待我伤愈,便去扬州寻最好的匠人,将这镜子补全。”话未说完,忽闻她低低咳嗽,掌心触到她后背的颤抖——是方才捣黛粉时,吸入了过多粉尘。

“怎么又咳?”他忙替她拍背,指尖触到她肩胛骨处的凸起,像触到了一片薄雪,“明日起,这捣药的活计便由我来做。”见她要反驳,又补上一句,“昨日泡泉时,你说狼骑被救需献最珍贵之物——我这双手,除了握刀,磨墨捣药也算使得。”

苏玉望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然想起方才捣黛粉时,无意中发现的异样——这青雀头黛的香气,竟与她幼时母亲梳妆匣里的味道分毫不差。而母亲临终前,正是握着这样的黛笔,在她襁褓上画下残梅标记。喉间忽然发苦,她低头避开他目光,却见他掌心还沾着未擦净的黛粉,在晨光里泛着幽蓝——那是慢性毒药“青蚨散”的特征,遇热会显蓝色。

“苏大夫?”陆沉舟见她忽然怔住,伸手替她拂去鬓边碎发,却触到她冰凉的耳垂,“可是哪里不适?”

“无事。”苏玉强笑,将黛盒收进妆匣,“只是想起,这青雀头黛还是去年秋日,从波斯商队换来的。”指尖划过匣底暗纹,那是母亲绣在锦缎上的并蒂莲,“将军若喜欢,日后每日替你画眉便是。”

捣药声再次响起,这次换了陆沉舟握着木杵。苏玉坐在一旁调药,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握杵的手上——指节分明的手,此刻正有节奏地起落,像在擂动一面无声的战鼓。她忽然明白,有些温柔,比刀剑更能伤人,就像这青雀头黛,看似能描出千般风情,却在日复一日的贴近中,将毒汁渗入肌理。

窗外,杏花瓣落在药碾子上,被捣成碎末混入药汁。陆沉舟忽然停住,从碾子中捡出半片完整的花瓣,夹进她正在翻看的《黄帝内经》:“待春日杏花开遍,我带你去玉门关看桃花。”话语轻得像花瓣飘落,却让苏玉心中一紧——她记得,玉门关外的桃花,正是用狼骑将士的血浇灌而成。

“好。”她应着,指尖抚过书中夹着的红梅,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一生效忠”。或许,从他允许她触碰眉骨的那一刻起,便己将最脆弱的命门交给了她,而她手中的黛笔,终究要在这温柔里,写下最残忍的伏笔。

捣玉声渐歇,晨光爬上百子柜,将“青蚨散”的药瓶映成幽蓝色。苏玉望着陆沉舟替她磨好的墨汁,忽然听见他低声哼起一曲小调——正是母亲当年哄她入睡的《青鸾歌》。喉间涌上腥甜,她悄悄用帕子掩住唇,帕角却沾上了他掌心的黛粉,在晨光中,蓝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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