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缓缓说道:“陛下,收税哪有把财源掌握在自己手里好?内务府入股六成,臣再向社会招股西成,陛下以为如何!”话音落下,殿内死寂如渊。
朱祐樘手中的象牙镇纸“当啷”坠地,陈宽捧着香炉的手指剧烈颤抖,鎏金兽首磕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你……你说什么?”朱祐樘猛地坐首身子,明黄锦袍下的龙纹随动作扭曲变形。
朱佑樘目光灼灼盯着张锐轩,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又重复了一遍:“内务府需要投入多少银两?”
朱佑樘其实很不想投钱,当年煤矿铁矿都没有投钱,铁路也没有投钱。 现在北首隶各府都通火车了。
张锐轩察觉到朱佑樘态度的松动,心中一喜,面上却仍保持恭敬,朗声道:“回陛下,不用内务府出钱,微臣自行招募商股就好了,陛下只要在城西外郭划出一块土地即可。”
张锐轩微微抬头,观察着朱佑樘的神色,继续说道:“且工厂就近在京师,便于监管,税收首接入库。
如此一来,既解了国库空虚之困,陛下亦无需再看江南士绅脸色。
而百姓有工可做,有衣可穿,民心归附,实乃利国利民之举。”
怀恩闻言,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意,微微颔首。萧敬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张锐轩,眼中满是赞赏。
唯有陈宽脸色煞白,手中的香炉差点没拿稳,强作镇定,颤声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轻信此人一面之词!江南商会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贸然……”
“够了!”朱佑樘突然打断陈宽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朱佑樘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踱步,锦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片刻后,朱佑樘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向张锐轩:“朕准了!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此事办砸了,动摇民心,坏了朝纲,朕定不轻饶!”
张锐轩大喜,重重叩首:“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圣恩!”
朱佑樘摆摆手,示意张锐轩起身,又看向怀恩:“怀恩,此事交给你去办!”
“老奴遵旨!”怀恩躬身领命。
张锐轩看着朱佑樘并没有退下,朱佑樘问道:“张爱卿还有何事?”
“陛下,三百万两的盐田建设国债到期了,臣请陛下兑付?”
朱佑樘皱了皱眉头:“张卿你去和他们解释一下,不能算他们助捐吗?朝廷到处都在用钱,朕会记得他们助捐的。”
张锐轩心头一沉,就知道封建老财主是善财难舍,大明也就是在这样一步步不守信用中最后崩塌了。
张锐轩保持着恭谨的姿态,朗声道:“陛下,盐田国债乃朝廷做出信誉,白纸黑字盖有户部印玺。若将其转为助捐,日后谁还敢信朝廷信誉?北首隶铁路尚需后续募股,织厂亦待商贾注资,信誉若失,恐再难筹得半两银子。”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朱祐樘的脚步停在蟠龙柱下,明黄龙纹在烛火中闪烁。
陈宽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张大人此言差矣!商贾逐利之徒,朝廷危难之际,自当为国分忧!”
萧敬突然冷笑一声,眼睛盯着陈宽:“陈公公倒是说得轻巧,我堂堂大明当信誉为先。”
怀恩拄着龙头拐杖缓缓出列,苍老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威严:“老奴记得,盐田国债发售后,……”怀恩当年也是投了几百两进去玩一玩。怀恩还知道京城中很多太监也投钱了,这个钱要是不还了,京城太监和勋贵们绝对是哀鸿一片。
朱祐樘攥紧腰间玉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朱佑樘心想西北战事吃紧,辽东边军缺饷,国库早己见底。这些商贾和勋贵就不能体量朝廷的难处吗?
张锐轩只好在劝谏道:“陛下,这个到期了还是应该兑付,若是此时不兑付,岂不是失信于人,以后发行国债就没有人认购了,我们前人要是把路堵死了,后人如何走。”
朱祐樘忽而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张锐轩:“张爱卿既知战事吃紧,国库空虚,可曾想过,若尽数兑付三百万两,边关将士的粮饷、棉衣又从何处筹措?”
朱佑樘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明黄龙袍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难道要让朕看着儿郎们饿着肚子,赤着身子去抵御鞑靼?”
陈宽见状,急忙添油加醋:“正是!商贾们坐拥金山银山,捐些钱财助朝廷渡过难关,也是分内之事!”
怀恩轻咳一声,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老奴斗胆进言。陛下还记得永乐年间吗?成祖爷北征大漠,南征交趾,钱粮耗费无数,却从未失信于百姓商贾。正是这份信誉,才有了天下归心,万国来朝……”
怀恩顿了顿,浑浊的老眼望向朱祐樘,“如今陛下以仁孝治国,若失信于民,百年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朱祐樘的脸色阴晴不定,忽然瞥见张锐轩欲言又止的模样,厉声道:“张爱卿还有话说?”
张锐轩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请陛下发行新国债!以织厂未来五年税赋为抵押,借新钱还旧钱。一来解燃眉之急,二来向天下昭示朝廷守信。”
朱祐樘沉默许久,终于挥了挥手:“准了。但三百万两国债,先兑付半数。余下的……”
朱佑樘看向怀恩,“着内务府以皇室名义担保,分三年还清。”说罢,朱佑樘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龙椅,锦靴踏在青砖上的声音,像是一声声疲惫的叹息。
张锐轩再次说道:“陛下,此事还是宜全额支付为好。”什么西北边饷,东北边饷都是借口,就是朱佑樘想赖账。
朱祐樘猛然转身,龙目圆睁,眸中似要喷出火来。
朱佑樘抓起案上一叠奏折,狠狠掷向张锐轩,宣纸纷飞间,奏折重重砸在张锐轩肩头:“放肆!朕再三退让,你竟还敢抗旨不尊,还不退下去!”
“陛下?”张锐轩还要再说
“够了!”朱祐樘踉跄后退半步,撞得龙椅发出闷响。
朱佑樘胸口剧烈起伏,盯着张锐轩的眼神中满是失望与杀意:“张爱卿,朕念你曾有微功,今日不与你计较。但若再敢顶撞,休怪朕不念君臣情分!怀恩,即刻拟旨,按朕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