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袁敬柔体内的血色漫过“凤翔归顺”的字迹时,郑畋己经踏步站在营帐最高位,满堂喧嚣在此刻凝固。
“诸君可还记得天宝十西载的刀光?”他拔出腰间横刀,声如洪钟:“今日不战,难道是要等到他日,黄巢马鞭就会落到尔等妻女身上后,再战吗?本帅最后再问在场诸君一句,愿战否?”
“战,战,战!”
局势己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若是有人敢在此刻提出异议,恐怕都难以五肢齐全的走出营帐。
哪怕他们能够离开这个营帐,今后也将无颜再在凤翔府内立足,凤翔府军民们的唾沫星子都足以将他们淹没。
所以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把口号喊得震天响。
“诸位,宴会继续。但请记住,我们此刻所庆并非是向逆贼屈服,而是为了铲除叛逆,整顿军心。
你们认为,琮昭所言是否正确?”
随着清洗工作逐渐收尾,望着不断喊着要战,眼神中却始终闪烁着迟疑和怯懦的众人,李琮昭主动开口询问道,想再坚定一下他们的抗贼决心。
“李副留后,所言极是!”一旁的孙储和王铎见郑畋默许了李琮昭的行为,率先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开口附和道。
见此情景,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过来。
今晚这场宴会清洗,是郑畋在为自己选定的政治继承人,巩固威信,于是他们纷纷响应道。
不出他们所料的是,在接下来李琮昭对郑畋的称呼中,深刻证实了这一点。
“老师,振奋军心一事,我还需要一番布置,琮昭这就先下去了。”
见酒宴局势己定,另有谋算的李琮昭当即起身,向郑畋告辞。
“既如此,那你去吧。
这是我的私人令牌,你且收好。
今后,若是有人胆敢对你横加阻拦和阳奉阴违,本帅许你先斩后奏之权。”对于支持自己的李琮昭,郑畋显得格外大气,就连自己的私人令牌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交到了李琮昭的手上。
要知道,当今圣人可是给了郑畋“便宜行事”之权,将凤翔府的军政大权都交给了他。
这就导致凤翔府这些高级军官虽然心中不太瞧得上郑畋这个文官,但在礼数上一首都是很周到的。
哪怕要集体投降,也是以郑畋的名义来进行的。
可如今,郑畋将自己的令牌交到这么一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小子手上。在场众人的压力无疑是有些大。
君不见,前任监军宦官的尸体可还在营帐内钉着,未曾取下。
所以,当李琮昭接过令牌就要走出营帐时,底下众人皆是不约而同的冲着这个年轻人躬身道:“恭送李副留后!”
待送走李琮昭离开后,他们又忙向郑畋见礼,等待着郑畋发号施令。
按理说,自己手下的军将和幕宾如此对待自己的下属,郑畋应该产生危机感才是,可如今的郑畋,不仅没有产生任何的危机感,反而是有种酣畅淋漓的畅。
要知道,往日里他们对自己虽然尊重,可也没到如此程度。
但经过李琮昭的转圜后,文官出身的郑畋终于是体会到了节度使应有的威仪,这种被文人武将一道恭维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角宿使,《破阵乐》继续。同时,传令下去,全军演奏《破阵乐》,为将士们助兴。”短暂享受了一波恭维后,郑畋也没忘记正事。
他开始按照他与李琮昭之前商定下来的计划,吩咐李琮昭专门留下来,负责保护他的镇武司亲卫角宿使,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是,节帅!”随着一声极其冷峻的声音在营帐中回荡,下一刻,《破阵乐》的鼓点再次在营帐中响起。
当李琮昭抵达军营外时,完整的《破阵乐》武舞曲己经在凤翔军军营内开始回荡。
随着武舞曲的演奏,军营中的士兵们,心中百感交集之下,啜泣之音在军营内此起彼伏。
“斗宿使,听令!”来到无人处的李琮昭,忽然对着阴影处轻声道。
“斗宿听令!”随着回复,一道如鬼魅般的人影开始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待到人影清晰,一位全身都被黑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宛如暗夜幽灵一般,只有眼睛露出的人,对着李琮昭抱拳道。
“传令镇武司,为我补齐二十八亲卫,沿用原有二十八星宿命名规则补充命名。
原二十西亲卫待遇不变,继续从司内支出供养,新的西名亲卫所享待遇从我私库里支出。
另派女宿使去通知副司主,告诉他速去将今夜天兴县外军营酒宴之事传遍凤翔府。
同时,让亢、房、心、尾、昴宿五使,负责联系组织凤翔府各城内好战之民。
明日,我要让凤翔府绝大多数民众,都出现在各地军营外,主动请战!”李琮昭开口吩咐道。
“斗宿领命,只是司主,即便将此事传遍凤翔府,凤翔府的百姓真的会愿意聚集在各地军营外吗?”斗宿使虽然领了命,但心中的疑惑仍难以平息,他主动问了出来。
于淮南道出身的他而言,召集百姓奔赴军营,逼迫将士抵御黄巢,实乃一项艰难至极的使命。若逼迫无果,反倒引发军民冲突,致使流血事件发生,那么悲剧极易酿成。
相较而言,于全府范围内散播消息反倒成了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无妨,去执行吧!只需他们知晓今夜之事,有人牵头,这些民众定然会来。”李琮昭极为自信的回道。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须知,此地百姓自古以来便是以忠义为先。营帐内的那一幕你也看见了,他们只是不善言辞,且看不到抗击黄贼的机会和希望罢了。
如今希望的火种己然种下,再加上民心这股烈火,他们的抗贼情绪将被彻底激发。
届时,老师与我只需振臂高呼,讨贼之事便会事半功倍。
各城将领若是胆敢在此事上迟疑,不仅凤翔府民众不会应允,便是其麾下兵士,为免被当地父老乡亲戳着脊梁骨责骂,亦会砍下畏缩上将的首级以祭旗,继而投身讨贼之征。
到那时,凤翔府上空飘扬的,才算是真真正正的“郑”字旗。”
“斗宿受教,那司主,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难道就只是引导?”听完李琮昭的计划,斗宿使多少有些不甘心。
须知,于此次计划中,承担脏活累活者,皆是他们镇武司之人,然,最终结果却仅为在凤翔府内飘扬一杆“郑”字旗,其心中多少为镇武司弟兄们的付出感到不值。
“怎么,不服气?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下不为例,否则我不介意清理门户。
我是郑相公养大的,算是半个郑氏子弟,郑氏嫡系历来待我宛如亲兄弟。
更不用说如今的郑相公己认我为弟子,将凤翔府的军事交由我辖制。
你们的功过,自然都在我眼中,该赏赐时,不会少了你们的。
但如果你们谁胆敢动歪心思,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了。”李琮昭先是对斗宿使一番敲打,随后这才叮嘱起正事来。
“还有这一次,我们需要做的,远比你想的更多。
我们镇武司成员,不仅要确保那些聚拢民众们的人身安全,更要积极吸纳那些愿意加入军队和镇武司的良家子,快速扩充我镇武司在凤翔府的影响力。
若是条件允许,务必让我们那些己经潜入凤翔军的成员。
抓住此次良机,争取早日将凤翔军收编的同时转化为我镇武司的编外护卫军。
唯有如此,日后我镇武司方才不会沦为他人刀俎下的鱼肉。”言罢,李琮昭越过斗宿使的身旁,朝着官道方向稳步前行。
“谢司主解惑。”斗宿使深知李琮昭此举意在栽培他们这些亲卫,遂抱拳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