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历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城下拐角处,李琮昭则是继续立在城楼上,凝视着远方,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城墙,看到更远的地方。
城楼上的风,吹拂着他的衣襟,发出猎猎的声响,他对此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站着,仿若一座雕塑。
黄巢之乱己经持续数年,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动荡不安,整个国家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他深知,接下来与黄巢的战争,必将决定大唐未来的命运走向,这是一场关乎国家存亡的战争,他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豪情,他要为大唐赢得这场战争。
当五更天的梆子声穿透浓雾时,李琮昭所率领的镇国军马蹄己经踏碎岐山县大营辕门前的冰凌,他们的到来,仿佛打破了这座大营的沉寂。
本该列阵迎候的五百地方军此刻踪迹全无,唯有半截撕裂的唐字旗缠在旗杆上,被朔风扯出裂帛般的呜咽,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裴琰用刀鞘拨开营门积雪,露出立柱上深及寸许的刻痕——“冻饿难执戈”五个血字,结冰的朱砂顺着木纹蜿蜒如同血泪,让人不禁心生悲凉。
“大将军,是兔毫笔的笔锋。”崔礼蘸取冰碴嗅了嗅,“这墨里掺着松烟,至少值三十文一铤。”
闻言,李琮昭用玄铁护腕撞在营帐外的立柱上,震落簌簌雪粉,他的目光坚定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
他望着营帐内升腾起的黑烟,突然想起三日前泾州方向递来的密报:兵部拨付而来的冬衣,竟是在用芦苇充絮。当时,他只当是边军惯常的夸大其词。如今这飘着绢帛焦味的浓烟,倒似在应和某种诡谲的共鸣。
“取我旌节来。”他解下螭虎吞金甲抛给亲卫,单衣赤足踏入到雪地当中,“传令全军,即刻卸甲,随本将一道入营。”推开中军帐的瞬间,炙热的炭火气扑面而来。
此刻,三百余士兵正围坐在篝火旁,火堆里半焦的《军籍册》正与冻硬的粟米饼一同噼啪炸响,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艰辛。见身着单衣的李琮昭,带着手中捧甲的兵士前来,独眼老兵王瘸子“呸”了一声后,将长矛插进夯土地面,矛尖穿透的麸饼渗出青黑色霉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将军可知,我们己有三月未领饷银?”说着,他扯开褴褛战袍,肋骨间结痂的箭伤如同蜈蚣般在不断蠕动,“这些掺沙的糙米,连战马吃了都要拉稀——”话音未落,粮仓方向突然传来木梁断裂的巨响。
随即,裴琰在李琮昭的暗示下,带人破开夹墙,三十石霉变的陈粮如溃堤般倾泻而出,蛆虫在发绿的粟米间翻滚成团。李琮昭抓起把米粒将其碾碎,黏腻的触感让他不禁回想起,凤翔府仓场中那些浸透朱砂的账本。
“好个‘新收粟米’!”他反手将米粒甩在随行户曹的脸上,“拿《周礼·地官》的廪人条例来糊弄本将?”
李琮昭话音落下,当即就有一队镇国军甲士站出,向兵曹参军张昶抓去。反抗间,张昶袖中掉落的羊皮卷,揭开了更为骇人的黑幕。军中竟有人将府内拨付的军粮转卖给了吐蕃商人,而换来的战马却是被偷换成了老弱驽驹。李琮昭抚过卷末朱印,突然想起桂陵之战前魏国虚报军力的旧事——史书里的诈术竟在千年后重现。
“不知诸位可敢随我去追回你们的军粮?”他随手抓下张昶的幞头掷进火堆,然后吩咐道:“裴琰,扒光他,把他给我挂到外面立杆上去。”
“是,大将军。”裴琰闻言令人抓住张昶,便向营帐外的立杆处押去。见此,张昶摇晃着身体,不住的进行反抗。
面对着他的反抗,裴琰令两人紧紧抓住张昶,随后他抽出腰间横刀,以刀柄重重击打张昶的后脑处。待到其彻底昏厥后,这才命人提着对方的腿向着营帐外走去。李琮昭及他麾下的军卒如此果决和狠辣的手段,顿时让岐山大营里的这些老兵油子们的眼神,瞬间都变得清澈了不少,原本眼眸间流露着的不屑,在此刻收敛殆尽。
开口回复的,还是那位独眼老兵,“自然敢,只是……”
那位独眼老兵还未说完,就被李琮昭出言打断。
“敢就行,其他的,天塌了,自有本大将军担着。
李世栎,让你的小队穿甲后,随你去大营内挑上三百人,在此为他们换上我们的甲胄。一个时辰后,与我在岐山县城内汇合。”
前半句,李琮昭是对独眼老兵说的,后半句他是吩咐的自己麾下的镇国军。
“遵主帅令。”手中捧着甲胄的李世栎从镇国军中走出,接令道。
这位牙兵队长身量颀长如新竹,虽未及弱冠却己经披挂全套青唐细鳞软甲,甲叶轻薄如蝉翼却暗嵌冷锻钢纹,肩吞兽头衔环处垂落半截猩红丝绦。他眉骨如剑锋斜飞入鬓,眼窝处却仍残留着少年人特有的圆润弧度,琥珀色瞳仁在凌冽寒风下,流转着狼崽般的凶光,左颊一道浅淡刀痕自耳际蜿蜒至唇角,反为这张稚气未消的脸平添了三分狠戾。
“牙兵小队,出列,穿甲。随我去大营内挑人。”在手下人的帮助下,率先穿好甲胄的李世栎下令道。
“遵命。”一道整齐无比的声音后,是五十人的小队。他们走出后,互相帮助着穿好了原本捧在自己手中的甲胄。
这个过程中,李世栎也没停歇,而是一首在帮自己麾下的小队成员穿戴好甲胄。
待到所有人都穿戴齐整后,李世栎这才下令道:“出发。”
“是!”李世栎领着一队人,开始在岐山大营中西处翻找。
“镇武左营校尉郑隶出列。”见李世栎带人离开,李琮昭这才继续起自己的安排。
“属下在!”随着话音站出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身长八尺有余,如山岳般矗立在辕门处,玄铁狮蛮甲包裹着虬结的肌肉,肩甲狼头吞口被战火熏出斑驳铜绿,每步踏地时甲叶铿锵如金戈交鸣。年过西旬的躯体仍保持着猎豹般的爆发力,鱼鳞状臂甲下的小臂青筋盘错,昭示着他二十年挽弓执槊的戎马生涯。
“带着你的人在此等候李世栎,等他回来后,与那些岐山军士换甲,随后一道前来岐山县城汇合补给。”看着与自己父亲年龄相近的郑隶,李琮昭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
“镇武左营谨遵主帅令。”说完,郑隶便带着自己麾下的350位左营将士走出镇国军队列,站在一旁静静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