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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们各自收拾好案几上的卷宗，吹灭烛火，离开了书房。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案几上残留的茶香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柳逸风走在最后，轻轻带上门时，目光不自觉地扫过那个存放卷宗的暗格。
他想起女儿方才专注的神情，心中既欣慰又隐隐担忧。
他欣慰的是女儿很好继承了他和妻子的天赋，对江湖上的事情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和天赋；担忧的却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不知道李琮昭的看重，会给自己女儿原本安稳平静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就在柳逸风陷入沉思之时，走廊上，李琮昭的脚步突然停住，只见他从袖中取出那张黄色纸条在月光下凝视片刻，然后他的指尖便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但下一刻，他就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迅速将纸条重新收好，转头又对柳逸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柳哥，明日寅时，我们提前碰个头。我有事情需要向你交代一下，是有关筱筱的哦！”
说完，李琮昭便跟着在旁边一首等候着的镇武司成员，率先离开了这里，向着安排好的房间走去，只留柳逸风一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同时，在转身背对着柳逸风时，他的脸上带着笑意，显然是在为自己能让柳逸风因担忧筱筱而产生心绪波动，从他这里找回了自己的面子而开心。
“是，司主。”面对这么一个恶趣味的司主，柳逸风在缓过劲后，也只得是无可奈何的告辞离去。
这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庭院里的海棠树在夜风中摇曳，落下几片花瓣，无声地飘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
一夜的宁静之后，当第二日的晨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洒在青砖地面上，编织出一张细密的光网。
柳筱筱揉着她那朦胧的睡眼，缓缓地走进了膳厅，恰巧看到她的父亲和李琮昭正对坐在案前。
案几上摆放着三只青釉莲花碗，热气腾腾中散发着豆花的清香，旁边堆叠的漆盒里，整齐地码放着切得薄如蝉翼的腊驴肉片，那暗红油亮的色泽，仿佛凝固了的血琥珀。
“爹爹早。”柳筱筱刚要屈膝行礼，却突然注意到一旁李琮昭的袖口处露出半截黄纸，那昨夜被烛火燎卷的边角此刻泛着焦褐。
顺着柳筱筱视线看到这一幕的柳逸风见状，急忙将茶汤泼向那截纸角，褐迹在晨光中晕开，看起来竟然像极了密档中那盖着朱砂印的绝密文书。
面对柳逸风的这番举动，李琮昭不紧不慢地拈起一块鹿糕馍，金黄酥皮上簌簌落下的碎屑，仿佛在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今早特意让庖厨做了这凤翔三绝。”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过漆盒，鹿糕馍上嵌着的蜜渍核桃仁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豆花泡馍配腊驴肉，据你爹当时在终南山里跟我吹嘘：当年你娘就是带着这手艺走镖，那时可是连西域的胡商都为之倾倒……”
话音未落，柳筱筱己经用银箸夹起了一块豆花。
那雪白的豆花颤巍巍地浸在琥珀色的豆浆里，浇头是剁碎的油泼辣子与葱花，红艳艳的辣油顺着瓷碗的纹路蜿蜒流淌，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标着赤标的边防图。
“娘亲走镖时也带这个吗？”她舀起豆花时，腕间的银铃轻轻晃动，惊醒了梁间栖息的海棠鸟。
听到这个话题，柳逸风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青瓷盏底与紫檀的木纹相撞，发出清脆的“嗒”声：“那年她护送敦煌佛经……”话到此处突然停顿，檐角的铜铃被晨风意外撞响，惊得三人都是心头一颤。
听到这里，李琮昭顺手将腊驴肉片卷进薄饼，焦黄的饼皮包裹着暗红的肉片，油星子顺着指缝滴落在素绢上：“据司内兄弟最近传到我这边的最新消息：你娘近期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凉州城外的黑风峡。”
说着，他忽然用银刀尖挑起一片肉，在烛火下照出纹理间隐约的墨迹，“我在这肉里藏了一张羊皮卷，上面写着‘陌上花开’西个字。”
听了李琮昭所说的话，好奇过度的柳筱筱，刚拿起一旁的银匙还没有开始使用，就“当啷”一声跌进了豆花碗里，溅起的豆浆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弧线。
她盯着肉片上扭曲的纹路，突然想起了李琮昭昨夜给她看的不少密档里的信息，也是用这般扭曲如藤蔓的纹样所构成。
那时，她还好奇，为什么会是这样，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原来有些情报是通过腊驴肉，这样来传递的。
接着，李琮昭从自己袖中滑出了一枚老鼠样式的印信，“这是我之前命人监制的代表镇抚少使身份的‘陌鼠’印。原本我以为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帮它找到主人，却没想到如今这么快就遇到了合适人选，现在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听到这，柳逸风被惊掉了手中的茶盏，随着茶盏坠地，碎瓷在青砖上绽放成一朵朵白梅。
他弯腰去拾起残片时，无意间瞥见女儿腰间的玉佩正泛着幽光。他至今还记得这玉佩的来历，那是当年柳筱筱出生时，他们用叶珑嫁给他时带过来的嫁妆里的和田青玉所打造的。为的就是给柳筱筱求个吉利，却未曾想到今日竟会出现这种奇景。
“爹爹？”见柳逸风久久未曾起身，柳筱筱开始伸手搀扶，她触到了父亲掌心那冰凉的冷汗。
晨光恰在此时漫过海棠枝桠，在她鸦羽般的鬓边镀上了一层金边。
膳厅就此陷入死寂，檐下的铜铃无风自动，惊得铜炉里的沉香屑簌簌而落。窗外忽然有海棠花瓣扑簌簌地落进粥碗，柳逸风望着女儿映在豆浆里的倒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叶珑仗剑而立的英姿。
晨光穿过她发间的银铃，在青砖地上投下交缠的光影，衬得柳筱筱愈发软糯。
此时，李琮昭突然将印信放在桌上：“从今天起，柳筱筱你就是我镇武司的第一镇抚少使，代号‘陌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