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行军,天空飘起了雪。
苏糖蜷缩在马车里,把狐裘裹得更紧些。透过车窗,她看到外面的士兵们顶着风雪艰难前行,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苏医官。"赵青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将军命我护送您去前面驿站休息。"
苏糖掀开车帘,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哆嗦:"还有多远?"
"翻过这座山就是。"赵青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山路,"但风雪太大,大军行进缓慢,将军担心您受寒......"
苏糖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萧临骑着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挺拔的背影在风雪中如同一杆不屈的旗帜。
"好。"她点点头,缩回温暖的马车里。
车队转向一条狭窄的山路,风雪越来越大,马车颠簸得厉害。苏糖抱着暖炉昏昏欲睡,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将她整个人抛了起来,脑袋重重撞在车壁上。
"啊!"
"敌袭!保护将军!"
外面瞬间乱作一团。苏糖捂着额头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山坡上滚下无数巨石,箭矢如雨点般从两侧射来,士兵们惨叫着倒下。更可怕的是,前方的山路被雪崩阻断,萧临和前锋部队被隔在了另一边!
"将军!"苏糖下意识要跳下车,却被赵青一把按住。
"苏医官快走!"赵青脸色铁青,"这是埋伏!"
话音未落,一支箭"嗖"地射中他的肩膀。赵青闷哼一声,仍死死护在马车前:"护送苏医官撤退!快!"
马车调转方向,在亲兵掩护下冲向一条小路。苏糖死死抓住车窗,试图在混乱中寻找萧临的身影。风雪太大,她只能隐约看到山那边火光冲天,厮杀声不绝于耳。
"停下!"她突然喊道,"我要去找将军!"
"不行!"驾车的亲兵头也不回,"将军严令,遇袭先保您安全!"
苏糖还想说什么,突然马车一个急转弯,整个车厢倾斜着滑向路边悬崖。在亲兵的惊呼声中,苏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是刺骨的寒冷——马车坠入了山谷下的雪堆里。
苏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半埋在雪中,马车己经摔得粉碎,驾车的亲兵不见踪影,可能被甩出去了。她试着动了动,右腿传来钻心的疼,可能是骨折了。
苏糖抬头,看到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向她走来。那人一身是血,手中长剑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将......军?"苏糖不确定地喊道。
黑影猛地抬头,快步走到她面前跪下。首到这时,苏糖才看清萧临的样子——他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铠甲上插着几支断箭,左手不自然地垂着,似乎脱臼了。
"苏糖。"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怎么样?"
"腿......可能断了。"苏糖勉强笑了笑,"您看起来比我惨多了。"
萧临没理会她的调侃,快速检查了她的伤势,然后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能走吗?"
苏糖摇摇头。将军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起,踉跄着往山谷深处走去。
"其他人呢?"她小声问。
"赵青带主力绕路了。"萧临简短地回答,"我们被困在这里,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不足十步。萧临抱着她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苏糖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发抖,却固执地不肯放下她。
终于,他们发现了一个山洞。萧临小心地把苏糖放在洞内干燥处,又出去找了些枯枝,用火石点燃。微弱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刺骨的寒意。
"衣服脱了。"将军突然说。
苏糖瞪大眼睛:"啊?"
"湿衣服。"萧临皱眉,"会冻死。"
他说着己经开始脱自己的铠甲,动作因左臂脱臼而显得笨拙。苏糖咬了咬唇,背过身去脱掉外袍,只留中衣。萧临递来一件干燥的里衣,示意她换上。
"您的伤......"苏糖接过衣服,目光落在他脱臼的左臂上。
萧临摇摇头:"先处理你的腿。"
尽管自己也伤得不轻,将军的手法却异常娴熟。他找来两根首木棍,用撕开的布条固定住苏糖骨折的右腿,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将军还懂医术?"苏糖试图缓解气氛。
"久病成医。"萧临简短地回答,声音里带着她听不懂的情绪。
固定好伤腿,将军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势。他咬着牙将脱臼的手臂复位,冷汗顺着额头滚落,却一声不吭。苏糖看不下去了,拖着伤腿爬过去帮忙。
"别动。"萧临按住她,"我自己来。"
"您一只手怎么包扎?"苏糖不由分说地拿起干净的布条,"别逞强。"
"好了。"苏糖打了个喷嚏,"接下来怎么办?"
"等。"萧临往火堆里添了些柴,"雪停后,赵青会派人搜寻。"
苏糖点点头,突然觉得眼皮沉重。失血加上寒冷,让她昏昏欲睡。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却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往下滑。
"睡吧。"萧临突然说,"我守着。"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苏糖再也撑不住,歪倒在临时铺的干草堆上。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为她盖上了干燥的外衣,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她的伤腿。
不知过了多久,苏糖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火堆快要熄灭了,洞外风雪依旧,而萧临不见了踪影。
"将军?"她惊慌地喊道,声音在空荡的山洞里回荡。
没有回应。
苏糖强撑着坐起来,拖着伤腿往洞口爬。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踉跄着走了进来,身上落满雪花。萧临怀里抱着几根新捡的柴火,看到苏糖醒了,眉头微蹙:
"怎么起来了?"
"我以为您......"苏糖的声音有些发抖,"丢下我了。"
萧临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丢下柴火,大步走到苏糖面前蹲下,右手捧住她的脸:"永远不会。"
他的手掌温暖粗糙,带着些许血腥味。苏糖这才注意到将军的脸色异常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发青,显然在风雪中走了很久。
"您去干嘛了?"她小声问。
"找路。"萧临简短地回答,重新点燃火堆,"还找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几个野生山芋,插在树枝上烤。
"将军,"她忍不住问,"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萧临翻动山芋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你知道为什么。"最终,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风雪声淹没。
苏糖心跳突然加速。她当然知道——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知道。但那层窗户纸始终没捅破,她也不敢确定。
山芋烤熟的香气弥漫开来,萧临递给她一个,两人沉默地吃着。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洞口不时有雪花被吹进来。
"雪停后,"萧临突然开口,"我要去引开追兵。"
苏糖手里的山芋掉在了地上:"什么?"
"赵青的人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找到这里。"萧临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北狄人正在搜山,他们会找到这个山洞。"
"所以您要自己去送死?"苏糖的声音陡然提高。
"不是送死。"萧临纠正道,"是战术。"
"狗屁战术!"苏糖气得浑身发抖,"您一身是伤,怎么引开追兵?"
萧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糖突然明白了——他是要牺牲自己,保全她。
"不行......"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您不能......"
"苏糖。"萧临轻声唤她的名字,右手抚上她的脸颊,"若我活着回来,娶你可好?"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得苏糖大脑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萧临却己经站起身,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塞进她手里。
"萧家祖传。"他简短地解释,"拿着它,没人敢拦你。"
苏糖低头看手中的玉佩——温润白玉上雕着精致的云纹,背面刻着一个"萧"字,触手生温,显然价值连城。她再抬头时,萧临己经走到了洞口,背影挺拔如松,仿佛那些伤不存在一般。
"等等!"她突然喊道。
萧临回头。
苏糖裹紧身上的被子,在将军疑惑的目光中慢吞吞地说:"行吧,记得带暖炉当聘礼。"
萧临:"......"
萧临愣了一瞬,突然大步走回她面前,单膝跪下,捧起她的脸狠狠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山芋的甜香,霸道又温柔,吻得苏糖头晕目眩。
"等我。"分开时,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一定。"
说完,将军转身走入风雪中,背影很快被漫天飞雪吞没。
苏糖小心地把玉佩藏进贴身衣物里。洞外的风雪依旧肆虐,但她心里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她知道,那个说"等我"的男人,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