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尤其是崖边的风总是格外凛冽。
温迪曾问起他和津岛修治是怎么认识的。
少年听到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并非他的记忆太差,而是过往太过刻骨,让他不知从何讲起。
思绪不禁飘回了第一次与津岛修治相遇的那一天。
没有人会去靠近围绕着蒙德的风墙,那是一道危险的屏障,足以将普通人吹得粉身碎骨。
但妙在,他和治都是被归为‘不同寻常’的那类人,或者说津岛修治——一个比任何人都擅长粉碎规则的存在。
那日风吹得正急。
旧蒙德的风墙,如同巨人的喘息,呼啸着将世界割裂为里与外、生与死。
少年站在崖边,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
瘦小的身躯蹲在风墙下,就像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她没哭,甚至没说话,只是抬起头时露出一个笑容。
你若见过夜,就知道那是比纯粹的黑更为沉默的东西:不含温度,不藏悲喜,像被烈火燃尽一切后的虚无。
是一种活到今天、没有理由、也不再想找理由的惰性。
他第一次……第一次与那种眼神对视。
她那般笑着,或者说那是一张笑脸吗?嘴角弯曲的角度,脸颊隐约浮现出酒窝。若只是匆匆一瞥,谁都会以为她在向世界传达友好。
然而若盯得久了,那笑容便仿佛蒙上一层诡谲的阴翳,悲伤至极,才会学会伪装成喜悦。
那个诗人己经盯着自己己经超过五分钟了。当然,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诡异。
一个徘徊在风墙边的孩子,不是怪物,就是幽灵。
怜悯、同情。人类最为廉价最为卑劣的情感,在她看来不过是换种姿态的施舍,是居高临下的怜爱。
如果少年眼里也映出那种她厌恶的“善意”,她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津岛修治想。
凡是英雄之举,都会令她眼花缭乱,避之不及。
“跟我走吧。”少年说。
没有施舍的语气,没有救世主般的傲慢,只是风。不像承诺那般沉重,也不像火焰带来的灼热。
他像一个不知人心为何物的诗人,只记得怎样念诗给夜空听。
她没有说话,脸上的笑依旧不变,就像是伪装过头了,不知道怎样收回。
在那个风起的一日,他们相遇了,于是风开始低语,故事悄然开始。
津岛修治是一个很古怪的小孩。
少年把她带回了自己位于旧城边缘的小屋。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木床,一个炉灶,诗稿以及木琴。
前三天,她一言不发,安静得像个梦中走出的幽灵。少年曾一度怀疑她是哑巴
有时,她坐在炉前翻看一本书,姿势怪异,像是从未真正学过如何“看书”这件事。
她对白日畏惧,对睡眠警觉,回避所有温柔的触碰,不说谢谢,也不回应任何善意。
她的脸上总是在笑,就好像真的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在笑。
有一回,少年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脸颊。津岛的身体瞬间紧绷,但没有躲开。
诗人的拇指抚过她上扬的嘴角,将那个笑的过于虚伪、苦涩的笑容“拉”了下来。
“你看,”他说,“不笑的时候,反而更像你自己。”
津岛修治总把苹果啃得只剩薄薄一层果肉,徒留下苹果核在空气中氧化——首至腐烂,腥臭、干枯。
津岛修治是个很麻烦的孩子,尤其是在那次之后话变的非常多。
她经常抱怨,她抱怨食物、抱怨天色、抱怨白天太热、夜晚太冷。
“哈!我是绝不会吃的!”津岛修治再次拒绝了晚饭的蘑菇汤和苹果派。
少年叹了口气,将食物收进橱柜。首到后半夜他被叮铃当啷声吵醒,看着锅里乌漆的料理和站在灶台前的津岛修治。
少年一脸无奈的拎住津岛修治,然后重新生火,然后给她做一人份的餐食。
其实味道并没有想象的糟糕。吃着苹果派的津岛修治想。
偶尔,在风势稍缓的夜晚,少年会弹起那把修好的旧琴,说起故事和诗篇。
“这是关于一只想触摸天空的鸟的故事。即使它生来就没有翅膀……”
“你是不是以为讲几个自由的故事我就能变得和你一样?”津岛修治打断他。
她其实对诗歌、对故事、对任何形式的“希望”都提不起兴趣。自由?什么是自由?是弹琴歌唱?是温柔言辞?
好傻,她想。
可是,少年的眼睛里好像真的有光。
弹奏着琴弦,哼唱着歌谣。火烛的光隐隐约约照在他身上,但没有哪一束光,比他的眼神更明亮、更绚烂。
他们最长的沉默持续了三天。起因是津岛修治撕了少年新写的诗稿,而诗人只是捡起碎片说了句“押韵确实糟糕”。
少年不在的那几天,津岛修治以为他终于受够了她的冷漠与捉摸不定。
首到少年回来了,手上抓着一枝破破烂烂、几乎被风撕碎的花枝。
少年不语,只是把那枝春日尚未彻底盛开的杏花递给她。
“……不值得。”她低声说。
少年抬眼望她,声音轻如风吟:“不值得的,从来都不是花。”
那一刻,她无法回答。
无法否定,也无法接受。只是把那枝快被吹碎的杏花紧紧握在掌心,像抓住了某个难以言说的东西。
不是温柔的风,而是将自己撕碎、重塑、仍不停止前行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