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搬家公司的车辆己经停在别墅门前。
谢疏寒站在台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钥匙,目光却忍不住飘向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
江枝还没醒。
也好,他不想看见她红着眼睛送别的模样。
可就在他拉开车门的瞬间,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哥哥!"
江枝赤着脚跑下楼梯,单薄的睡裙被晨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和微微起伏的曲线。
她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脸颊因为奔跑而泛起潮红,眼眶却己经红了,蓄满泪水。
谢疏寒的手指猛地收紧。
司机识趣地低下头,假装没看见自家老板骤然阴沉的表情。
"回去。"谢疏寒冷声道,"会感冒。"
江枝却固执地摇头,眼泪随着动作滚落,在晨光中晶莹剔透。她咬着下唇,手指绞紧裙摆,指尖都泛了白。
谢疏寒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迈步走向她。
他比江枝高出许多,此刻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拂过她冰凉的脸颊,拭去泪水。
"枝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别哭。"
江枝仰起脸,湿漉漉的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鼻尖泛着粉,唇瓣因为紧咬而显得格外嫣红。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是随时会坠落。
"哥哥……"她的声音带着软糯的鼻音,像是撒娇,又像是哀求,"能不能……能不能不走?"
谢疏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脱下大衣,裹住她单薄的身子。温暖的羊毛呢料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气息,瞬间将江枝包裹。
她下意识地攥紧衣襟,指尖碰到他残留的余温,眼泪掉得更凶了。
"乖。"
谢疏寒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下次见面……哥哥给你带礼物。"
江枝抽噎着点头,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哥哥也是……要按时吃饭……"
她的声音细弱,却字字清晰,像是要把这些话刻进他心里。
谢疏寒的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酸胀。
他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向车子,没敢回头。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谢疏寒从后视镜里,还能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原地,裹着他的大衣,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固执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傻小孩。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们都知道,今日一别,再难如从前般朝夕相处。
他有他的事业与学业,她有她的成长与未来。两条短暂交汇的轨迹,终究要奔向不同的远方。
新公寓冷清得令人不适。
谢疏寒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有未读消息,也没有那个熟悉的头像跳动。
——明明是她亲手设置的特别关心。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将手机扔到沙发上。
落地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谢疏寒站在公寓的玻璃幕墙前,指尖的烟己经燃到尽头,却浑然未觉。
灰白的烟灰簌簌落在黑色大理石窗台上,像一场微型雪崩。
几百公里外的别墅里,此刻江枝应该己经睡下了,那个总是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此刻是不是正缩在被子里。
这个念头让他的胸口泛起细密的刺痛。
他们只相处了三个月,为什么这么心疼她…
他转身走向书桌,皮质拖鞋踩在柚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公寓的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电脑屏幕还亮着,蓝光映照着一沓待签的文件,最上面那份合同的边角微微卷起。
那是江枝上次偷偷夹在文件堆里的素描,画着他伏案工作的侧脸,角落里还用铅笔工整的写着"哥哥加油"。
指尖抚过那些稚嫩的笔触,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窗外突然传来簌簌的响动,是秋天的第一场雨。
谢疏寒猛地合上文件夹。
他拿起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
特别关心的对话框依然空空荡荡,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凌晨他发出的【早点睡】。
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最终只是轻轻划过相册,那里存着一张江枝熟睡时的照片,是他很随意的拍的一张。
阳光透过纱帘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粉,粉嫩的唇微微张着,像是要说什么梦话。
删除键的红色标识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烟灰缸突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燃尽的烟蒂带着最后一点火星坠落。
谢疏寒望着那缕袅袅上升的青烟,恍惚间又看见江枝站在晨雾里的模样。
单薄的睡裙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露出纤细的脚踝,眼泪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那时他大衣口袋里还藏着一盒她最爱吃的草莓糖,最终却没敢拿出来。
书桌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谢疏寒伸手关掉台灯,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
只有窗外纷飞的雨滴偶尔掠过,在墙面上投下转瞬即逝的亮斑,像某个不敢说出口的念想,明明灭灭。
而在几百公里的别墅里面,二楼飘窗上的月光像一汪静止的泉水,江枝蜷缩在窗台角落,纤细的手臂环抱着膝盖,将谢疏寒的大衣紧紧裹在身上。
真丝睡裙的肩带滑落至臂弯,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珍珠般的微光。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衣袖口的纽扣——那是上周她偷偷缝上去的,替换了原本快要脱落的旧扣。
银色的月光勾勒出她指尖细微的颤抖,像蝴蝶濒死时颤动的翅膀。
泪水早己在脸颊上干涸,留下两道浅浅的盐痕。
她将脸埋进大衣领口,深深吸气,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己经变得很淡很淡,却仍能让她想起哥哥低头为她系鞋带时,发梢扫过她手背的触感。
玻璃,瞬间融化成水珠。江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赤着脚跳下飘窗,足尖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也不觉得冷。
她从枕头下摸出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页——那里夹着一颗己经有些融化的草莓糖,糖纸黏在纸页上,揭开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这是昨天早晨她偷偷塞进哥哥公文包的,现在又回到了这里。
月光移过窗棂,照亮素描本上未完成的画作:谢疏寒站在晨光中的侧影,西装笔挺,却在她画到左手时停住了笔,
那只手本该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可她无论如何都画不下去。
一滴泪水突然落在画纸上,晕开了铅笔的线条。
江枝慌忙用袖口去擦,却把谢疏寒的轮廓越擦越模糊。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惊觉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血腥气在口腔里弥漫,混合着草莓糖的甜腻,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江枝今天一整天只吃了块小面包,所以她只能依靠哥哥之前给她买的草莓糖汲取点甜意。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江枝像受惊的小猫咪般抬起头,却不敢伸手去拿,江母和谢父今天凌晨就走了,现在也没回来,偌大的别墅只有她一个人。
江枝只是更紧地裹住那件大衣,蜷缩回飘窗上。
窗外,雨越下越大。
一丝丝细雨粘在玻璃上,久久不化,像谁凝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