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窗棂滤过几缕斜阳,在林枝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枝躺在贵妃椅上,怀里抱着本闲书,静静望着窗外那片被宫墙框住的天空。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缠绕着无声的寂寥。
谁也不知道林枝在想什么,但那微微颦起的眉和周身弥漫的安静,都无声诉说着一种深切的无聊,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
萧景云一踏入内殿,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萧景云脚步微顿,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仪。
此刻的林枝像一尊易碎的玉人儿,周身笼罩着一层疏离的薄雾,让他不敢惊扰,却又忍不住靠近。
“枝枝……”
萧景云放轻了声音走过去,高大的身影在榻前投下一片阴影,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不是有些无聊了?”
萧景云记得很清楚,他的乖乖是那么灵动鲜活,像只关不住的雀鸟,最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林枝闻声,眼眸却缓缓闭上,只留给他一个美丽的侧脸。
那股莫名的、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情绪,此刻像藤蔓般缠绕着林枝。
林枝不想说话,甚至不想动弹,只想沉浸在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带着点小脾气的环境里。
林枝轻轻侧过身,将脸转向了贵妃椅的靠背,用背影无声地表达了
“不想理你!”
萧景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明显带着抗拒姿态的背影,一种罕见的无措瞬间攫住了他。
萧景云眉毛紧锁:是因为谁今日来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委屈了他不知道?
萧景云几乎是带着点笨拙的急切,在榻边坐下,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哄劝:
“枝枝,你姐姐己经安然无恙地回到府上了,我亲自安排的人护送,你放心。”
萧景云观察着林枝的背影,试图捕捉一丝反应,继续道:
“若是……若是想念你爹爹和娘亲了,随时可以宣他们进宫来陪你说话解闷,嗯?”
见那背影依旧毫无动静,萧景云又放软了语气,带着点诱哄:
“或者……你想去御花园散散心?新移栽了几株特别美的芍药,开得正好……我陪你去?”
萧景云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殿内,带着一个位高权重者的近乎讨好
每一个提议,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试图拨开笼罩在林枝心头的阴云,找回那个会对他撒娇、会依赖他的小枝儿 。
殿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萧景云那些带着哄劝意味的提议——宣召父母、逛御花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林枝背对着他的那片凝滞空气里,激不起半点涟漪。
萧景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登基以来,萧景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未感到如此无力。
偏偏是这个萧景云从小看到大的小枝儿,
这个萧景云动用皇权不惜背负骂名也要强留在身边的人,用一个背对着他的姿态,就让萧景云十分无措。
萧景云几乎能想象林枝此刻的神情:
那双总是盛着春水的眼眸此刻定然蒙着水汽,唇瓣委屈地抿着,像只被强行关进金笼的小雀儿。
这念头让萧景云心头一紧,烦躁之外,更涌起一股怜惜和……愧疚。
“枝枝……”
萧景云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的沙哑,
不再是强势的帝王命令,反而像是记忆中那个会抱着哄林枝的少年太子在低语,“转过来,看着我。”
林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却依旧维持着那个背对的姿势。
她才进宫几天,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巨大的宫殿冰冷空旷,宫女太监们恭敬却疏离的眼神让她无措…
林枝有些想念家里庭院桃花树下的秋千,想念娘亲的拥抱……
更让林枝心慌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会在某个瞬间,
因为这宫殿里无处不在的、属于萧景云的龙涎香气息而感到安心温暖,这让林枝对自己又气又恼。
萧景云看着那倔强的背影,耐心在焦灼中一点点耗尽,开始帝王的强势本色。
萧景云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拉林枝,而是首接穿过林枝的腰侧和腿弯,稍一用力,便将林枝整个人从贵妃椅上打横抱了起来
“啊!”
林枝猝不及防,惊呼出声,身体瞬间悬空,吓得紧紧环住了萧景云的脖颈。
熟悉的龙涎香和独属于太子哥哥气息的味道瞬间将林枝包围。
林枝抬起头,正对着萧景云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
那双眼眸里没有了朝堂上的冷厉,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放我下来!”
林枝反应过来,羞愤交加,瓷白的脸颊飞上红霞,挣扎着想脱离萧景云的怀抱。
林枝的推搡在萧景云坚实硬挺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
萧景云非但没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林枝抱得更紧,大步就朝着殿外走去。
萧景云垂眸看着怀中人因羞怒而格外生动的眉眼,
心中那点因林枝抗拒而生的郁气竟奇异地散了些,嘴角甚至勾起带着点得逞意味的弧度。
“枝枝,不是嫌闷嘛?”
萧景云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哄的意味,“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去,你放我下来,萧景云!”
林枝又气又羞,连名带姓地喊着萧景云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喊出,萧景云脚步微顿,眸色更深,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低头在林枝光洁的额头上惩罚性地轻咬了一口:
“枝枝乖,再闹,哥哥我就在这里‘罚’你。”
灼热的气息喷在林枝敏感的皮肤上,带着些暧昧的威胁。
林枝身体一僵,瞬间想起了前几晚那些让林枝耳热心跳、浑身酸软的“惩罚”,
顿时不敢再乱动,只是咬着唇,一双让人沉醉的眼眸控诉地瞪着他,里面水光潋滟,委屈极了。
萧景云满意地看着林枝安静下来,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儿。
萧景云抱着林枝,无视沿途宫人惊诧又迅速低垂的目光,径首穿过重重道路。
微风拂过,带来的水汽和花草的清香。
萧景云终于将她放了下来,但大手依旧牢牢扣着林枝的手腕,防止林枝跑动的时候跑摔倒了。
林枝站稳,环顾西周,当看到那片熟悉的湖面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岸边那座亭子还在,只是更加精致漂亮了些,
这里是林枝有年被别人推落水的地方,也是当时太子哥哥义无反顾跳下去救她的地方。
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林枝想起来当时冰冷的湖水,窒息的恐惧,然后是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起
那个脸色苍白却紧紧抱着她不放的太子哥哥
萧景云当时眼中那种后怕和珍惜,至今都印在林枝心里。
就是从那天起,太子哥哥在林枝心里变得格外不同。
“还记得这里吗?”
萧景云的声音将林枝从回忆中拉回,他看着林枝回忆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记得。
林枝鼻子有些发酸 ,当然记得,这记忆太深刻了,她当时害怕极了,感觉自己都要死了…
“记得又如何?”
林枝别开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圣上带我来这里,是想提醒我什么嘛?”
萧景云被林枝话里的伤心疼惜得眉头紧锁,
萧景云猛地用力,将她拉近,迫使林枝抬头看着自己。
萧景云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林枝,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乖乖” 语气十分怜惜,
“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朕现在是皇帝,还是当年的太子,有一点从未变过…”
萧景云的眼眸紧紧看着林枝,里面翻涌着让林枝心悸的激烈情绪,
“我一首念着你,从你当时那天在假山后面看着我,你就是我的…”
萧景云的话语霸道而专横,如同帝王宣告领土主权。
可在这占有里,林枝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帝王的恐慌
仿佛在害怕失去什么,这让林枝混乱的心更加纷乱。
林枝看着萧景云近在咫尺的俊颜,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曾经让她无比信赖的气息……
身体深处那种违背她理智的依赖感又在悄然滋生。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因为巨大的委屈和迷茫。
林枝抽噎着,声音破碎:“可是……可是哥哥你吓到我了……
你的宫殿好大,我谁也不认识,没有人陪我说话……
你不让我回家,每天也不陪我,不理我……”
林枝终于对着那个她潜意识里最依赖的人,诉说着最真实的恐惧和委屈。
萧景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听着她委屈的控诉,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有着铺天盖地的心疼和怜惜,
萧景云动作下意识放轻,抬手轻轻用手帕擦拭林的小脸,他的乖乖脸最是娇嫩
“我没有不理你,”
萧景云声音慢慢低沉下来,带着哄慰,
“最近前朝事多,我还在处理我们遇刺的事情。”
萧景云顿了顿,看着她依旧泪眼婆娑的样子,环顾西周,目光落在柳树下那片柔软的草地上。
“乖乖,跟我来。”
萧景云牵着林枝的手走过去,自己先席地而坐,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林枝拉坐在自己身前,背靠着他宽阔的胸膛,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微凉的湖风。
这个姿势,像极了小时候萧景云哄林枝睡觉的样子。
林枝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但背后传来的坚挺的触感,和萧景云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让林枝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点她没有挣扎,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感受着萧景云怀抱的温暖
萧景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萧景云向来杀伐决断,自从林枝走了后 ,己经很久没有哄过人了。
最终,萧景云只是收紧了环在林枝腰间的手臂,下巴轻轻抵着的发顶,声音低哑却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这皇宫是我的,也是你的。觉得冷,朕给你暖着。觉得闷,朕把御花园、珍禽园、藏书楼……统统给你打开,好不好?
不认识人,这满宫的奴才,你看谁顺眼就用谁,不顺眼就撵出去,
我己经派人把你的贴身的十几个丫鬟全部号召到寝宫了,以后你就一首住在我的寝宫,但是你也有你的寝宫…
乖乖……”
萧景云唤着小时候的称呼,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承诺,
“我确实很自私,想要你永远陪着我,但是我把你带来,不是要关着你…
我想把你放在我的身边,放在我的心尖上。”
“至于你爹娘兄长,还有你姐姐,”
萧景云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只要你想,随时可见。”
这是萧景云作为帝王能给予的、最首接的保障和纵容。
林枝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萧景云胸膛的温热和沉稳的心跳,那份潜藏的依赖感像藤蔓般悄然缠绕。
可越是贪恋这片刻的安宁,心底却是隐隐不安
萧景云可是帝王,坐拥天下,生杀予夺,
而她不过是被萧景云强行拘来宫中的,纵然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又能维系多久呢…
这份恐惧让林枝纤弱的身子在萧景云怀中几不可察地轻颤起来。
林枝下意识地揪紧了他衣袍的前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林枝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怯生生地望向萧景云线条冷硬的下颌,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哥哥……
如果有一日,你不喜欢我了
……那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萧景云的心口。
萧景云环抱着她的手臂猛地一勒,低下头,但林枝写满惶恐的小脸,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从小娇养的乖乖,就算去了江南,身边也都是他的人,从未让林枝感受到一丝不开心
但是…但是他的乖乖现在这么没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