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光打在舒柠恬静的脸上,陆时序肆无忌惮地盯着舒柠,眼里是从未展露过的深沉与审视。司机通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红绿灯,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时序才把僵硬的头扭到前面。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
“明明从前和你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每次见你都会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难过、心痛、窃喜,这次头都快裂开了。”陆时序在心里犯难,难得露出迷茫的神情。
舒柠感觉自己的脸快要被盯穿了,死掐藏在侧面的手指才忍住了睁眼的冲动。就当她在思考是不是应该醒来的时候,司机一个急刹,舒柠没有一丝防备地往前甩。“嘶”陆时序发出了吃痛的声音。
“咦?陆时序也被撞到了吗?怎么我不觉得有多痛?”舒柠预设的刺痛并没有出现,不得感叹自己的头够铁,她觉得这是一个醒来的好时机。
还没等她发出“哎呀”的疑惑,舒柠的铁头猛地被压回了座位。
睁眼的一瞬间,是一只通红的手心。
“你你,你没事吧?”舒柠一下子就清醒了,原来是陆时序用手心护住了她的头。
陆时序火速把手收回来,回了一句:“没事,你的头挺硬的。”
舒柠扯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幸好这时车停了,舒柠逃也似的进酒店。陆时序回头留意有没有落下东西,再关上车门。“小伙子!你这样追女孩可不行啊!你就干用眼珠子把人给盯穿,我颠了那么一下都够你把那姑娘抱住了!”憋了一路的司机大哥恨铁不成钢地对陆时序说。
陆时序冷峻的脸有了些裂痕,落下一句“你搞错了”后,大步迈进酒店。
清晨,舒柠和陆时序一起去找邓婆婆。
两人详细地跟邓婆婆和徒弟邓敏分享了收集证据有新进展的好消息,师徒都感动不己,连连表示感谢。除了新进展,舒柠还想讲讲昨晚辗转反侧想的一个方法。
那就是利用舆论的力量,利用公众的力量。舒柠打算帮婆婆写脚本,拍几个视频来讲述自己的故事,曝光品牌方的罪行,在事实的基础上利用语言的艺术、画面的魅力来引起大家的共鸣,让更多人加入到保护非遗文化的行列里!婆婆和徐敏都赞同,愿意配合拍摄。
等到真正拍摄的时候,舒柠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过多的担心。
独门影叠绣的丝线己经埋入了邓婆婆的血肉里,字字句句足够打动人。
舒柠帮邓婆婆开设了多个常见社交平台的账号,同步发布了两个个一分多钟的视频。视频里的邓婆婆用红肿的手抚摸自己的刺绣作品,阳光下,刺绣图案像小精灵,有着立体生动的色彩。
第二个视频里,头发斑白的邓婆婆在讲述自己不公的遭遇。
视频恰到好处地配乐、转场,用平铺首叙的语言展现非遗传承人的坚守与困境。
舒柠花钱给视频投流,好姐妹许知意知道了这件事后,二话不说用自己积攒了上百万粉丝的舞蹈分享账号转发了邓婆婆的视频。
视频一下子引起了公众的关注,拿着八倍镜的网友一下子就扒出来邓婆婆视频里没首接讲明的无良公司就是法国品牌Luxe。Luxe第一时间发布声明自己合法签约,还举报下架了邓婆婆的视频。
这一举动不仅没有平息众怒,还掀起了一阵热血网友支持邓婆婆的浪潮。
大家更愿意相信一个匠心传承非遗文化的老人,而不是一个打着知名法国品牌的名号,却用中华传统文化来圈钱的企业。
距离开庭的时间所剩无几,陆时序并没有任何动静。他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确认身体很健康后,气定神闲地租了台车出去感受苏市的江南风景。他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就买下来当礼物带回去给陆妈妈、方阿姨还有律所的前辈。
回去的路上,陆时序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他点了静音模式,细细欣赏这座城市。
把东西放回房间的陆时序准备去附近吃点特色小吃。
刚走出酒店,就看见一行人拥上前,为首的人脸上堆了讨好的笑容。陆时序并不打算理会,绕开他们继续往前走。
“陆律师!陆律师!我们又见面了!方便谈谈影叠绣的事情吗?”Luxe的品牌经理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昂。“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当事人,找我谈不妥吧!”陆时序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行人好说歹说还是无法动摇陆时序半分,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在找陆时序前,他们登门拜访邓婆婆,想让她出面澄清却吃了闭门羹。
在全网高度关注的情况下,Luxe没法做任何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一个劲儿地在发自证文章喊着等待法律的公正审判。
开庭当天,陆时序口若悬河,条理清晰地陈述每一个细节,拿出了医院对邓婆婆双手风湿的诊断书,也请了三位类风湿严重的病人进行签名,结果是他们无法握笔写字。无论对方如何咄咄逼人,他始终泰然处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接着他呈上了由专业视频鉴证专家拆解的所谓的签合约视频。
降噪后清晰听见品牌方念完合约内容后,邓婆婆的一声:“我不签!”
最后是邓婆婆被几个人带走的监控,画面最后是五天后精神涣散,状态不佳的婆婆被送回家。陆时序声音犀利而精准,指控Luxe非法软禁、强迫邓婆婆签下合同。
到这一步,无论邓婆婆是否胜诉,Luxe的声誉受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勇于承认错误,向邓婆婆和顾客道歉才是正确的做法。但陆时序在这,胜诉毋庸置疑。最终法官宣布邓婆婆与Luxe所签的合约无效,涉事人员判了一年的有期徒刑。品牌方也给邓婆婆一笔赔偿。
舒柠与陆时序隔空对视,舒柠的笑意从眼角开始蔓延,先是弯成月牙的眼尾,接着是微微颤动的睫毛,最后在唇边形成好看的弧度,陆时序一下子被晃了眼,不自觉跟着笑。
邓婆婆邀请了拍摄纪录片的所有工作人员还有大功臣陆时序到家里做客。温馨的房子里充满了阵阵笑声,舒柠拿起相机拍下了生动的画面。陆时序进来时,所有人鼓掌欢呼,大喊:“陆律师太厉害了呜呜呜!”
“陆律师!我将拥护你为今天的神!”
“帅炸了陆律,颜值爆表业务能力强,我封你为律师界的ace!”
陆时序有些听不懂,但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大家发挥了端盘子的重要作用,开启了热情夸夸邓婆婆和徒弟徐敏厨艺的模式,十来人吵出了几十人的热闹。
最后一个菜端上来后,舒柠拿出相机,架好支架,拍下了近期大家最开心最放松的瞬间。陆时序瞥见了女人手上的相机,微微低头,嘴角扬起。邓婆婆和徐敏的厨艺实在是精湛,大家每尝一道菜,都能夸出朵花来,实在是太好吃了!很有妈妈的味道!
饭后,邓婆婆拿出了自己酿的梅子酒,开盖的瞬间,香气西溢。品起来,酸涩又微苦中又带点甜,像极了年少时那种暗戳戳的青春爱恋的味道。婆婆一脸慈祥看着大家。
“说到爱情,陆律,你现在有没有酸酸或者甜甜的爱情啊?”剪辑一把好手好奇发问。
“没有”陆时序的声音如大提琴般拉动了某些人的心弦。
大家都义愤填膺地表示,不公,实在是不公!优质的男人和女人要么就是名花有主,要么就是在为谁等待。大家跳脱地谈天说地,己经说到了休假的事情了。
“说到休假,舒总监拍完这期纪录片后有没有什么计划?”助理小琳一脸八卦地发问。舒柠还在回味那句“没有”,愣愣地想:原来,原来他现在是单身。也可能分手了?小琳又把问题问了一遍,舒柠倏地回过神,简单地讲了讲可能和家人朋友一起旅行。
大家吃饱喝足,收拾碗筷后,搬出小板凳排坐在院子里。
月明星稀,微风不燥。
舒柠拿起相机,肆无忌惮地看着取景器的男人,挺拔、健康、额前的碎发好像又长了。在陆时序视线转过来前,舒柠自然地移动相机,拍下没有他的画面。
陆时序淡淡地看了舒柠一眼,片刻后收回视线。
最后,他向众人道别,自己定了明天大清早的航班飞回北湖市,预祝大家拍摄顺利。
大家都嗷嗷大叫“陆律!”默契地配上伸手的动作。陆时序忍俊不禁,转移视线,害怕自己会起鸡皮疙瘩。
接下来的拍摄十分顺利,邓婆婆心情舒畅,手上的风湿病也在积极治疗下有了明显的好转,她可以用恢复得好的左手来给大家示范了。经过团队没日没夜地加班赶进度,明德弘毅官方账号全网更新了《传统文化复兴计划》栏目的最新一期微纪录片——《针尖万象》。
一个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到满头银丝的蹒跚老人,一生都在与丝线缠绕。
时代在进步,机器刺绣渐渐取代传统手工刺绣,老人却依旧坚持执针刺绣。
她用微微变形的手绣出逼真的图案,一丝一线赋予图案生命。邓婆婆用布满皱纹的手满怀爱意地轻抚一件件亲手制作的服饰。青黛的旗袍下摆,一条条鱼儿在阳光下游。
婆婆眼含热泪对着镜头,回忆起许久没有梦见的妈妈:“我时常抚摸母亲留下的针,上面密布的凹痕就像年轮。等我也开始艰难执针,才晓得,真正的传承从来都不是复制图案,而是让每代人都在针尖上看见自己心跳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