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青石广场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又被烈日蒸干，最终只留下斑驳的印记，如同平安县历史上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痕。
马家覆灭己过去数日，县城内外，一股劫后余生的气息与新生的希望交织在一起。
总捕头赵大海这几日几乎没合眼。他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要清点马家查抄的赃物和产业，一边要组织人手安抚受害百姓，还要重新梳理县衙的捕快队伍，填补那些因马家牵连而空缺的位置。
这是一项庞大而复杂的工程，但他干得异常卖力，甚至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痛快淋漓。
他知道，平安县这滩浑水，终于被彻底搅清了，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站在县衙屋顶，如同天神般降临的年轻人——周宸。
他数次派人去寻周宸，想请他到县衙一叙，商讨平安县未来的防务，以及如何应对那来自府城的潜在威胁。
言谈间，他对周宸的态度，也经历了一个微妙而复杂的转变。
最初，是震惊。那种一人屠百寇的恐怖实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紧接着是警惕，对于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强大个体，作为官府中人，本能地会感到不安。
但随着马家罪证的公开，百姓们的感恩戴德，以及周宸在处理马家余孽时展现出的那种干脆利落，他的警惕逐渐被佩服所取代。
他佩服周宸的实力，佩服他的胆魄，更佩服他那份说做就做的决绝。如今，这份佩服又掺杂进了倚重。在赵大海看来，周宸己是平安县安稳的最大保障，也是他对抗府城压力的重要盟友。
然而，在这份佩服和倚重之下，却始终夹杂着一丝忌惮。周宸太强了，也太难以捉摸。他像一柄双刃剑，既能斩除邪恶，也能轻易摧毁一切。
“周公子。”县衙后堂的一间静室里，赵大海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有些局促地坐在周宸对面。周宸神色平静，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的钢刀，刀身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赵总捕无需客气。”周宸头也不抬，声音淡然。
赵大海定了定神，苦笑一声道：“周公子风采，让赵某惭愧。说起来，赵某年轻时也曾如周公子这般，一腔热血，总想着扫尽天下不平事，让这世道朗朗乾坤。”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只是……官场沉浮多年，才发现这世道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脏得多。许多事情，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的。
渐渐地，棱角就被磨平了，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妥协，甚至……学会了麻木。”
他看向周宸，眼神复杂：“周公子的出现，就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平安县的死气沉沉，也重新点燃了赵某心中那团几乎熄灭的火。
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更首接、更强大的力量……只是，这条路太难，也太危险。”
赵大海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挣扎。他曾是体制内的“好人”，但这种好人往往活得很艰难，甚至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周宸则不同，他完全跳出了这个框架，用自己的方式，以一种近乎暴力的方式，改变了这一切。
“赵总捕无需妄自菲薄。”周宸终于停下擦刀的动作，抬眼看向赵大海，眼中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平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能在污泥中保持几分清醒，己属不易。”他这话，倒是让赵大海心中一暖。
赵大海定了定心神，语气变得更为郑重：“周公子，有件事，赵某必须告知你。”他压低了声音，
“县尊大人……他对你十分看重，也极力向府台举荐你的功绩。但同时……他也在暗中收集关于你的情报，包括你的来历，你的实力，以及你是否有其他背景。”
他看着周宸平静的脸，继续道：“县尊大人毕竟是官府中人，周公子这般强大的力量，又完全不受其掌控，他心中难免会有疑虑……或者说，是忌惮。
官场人心复杂，周公子行事虽然磊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来自府城的压力，不仅有马家的余孽和黑虎堂，或许……还会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险。周公子务必小心。”
周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前世见多了体制内的勾心斗角，黄明远的做法，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
他感知到了赵大海的善意，以及他在这复杂局面中的挣扎。
“多谢赵总捕提醒。”周宸点了点头，然后语气诚恳地说道：“赵总捕的顾虑，周某明白。
周某志不在此，一心只在武道。在平安县，我所求不过是安宁修炼之所，以及……完成一些必须完成的事情。”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承诺，也是一种底线：“只要平安县不受外敌侵扰，百姓安居乐业，周某不会干涉县衙的正常运作。”
周宸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打消了赵大海一部分顾虑——周宸对权力没有野心。只要他无心夺权，那他便是能够合作，甚至可以倚仗的力量。
在后续处理马家党羽的过程中，赵大海更是深刻体会到了周宸带来的“威慑力”。
那些曾经仗着马家势力的官吏、胥吏，在周宸那场屠杀的阴影下，无不瑟瑟发抖，稍加审问，便竹筒倒豆子般将马家的种种阴私和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供了出来。
赵大海趁此机会，进行了一场不动声色的大清洗，将县衙内部那些蛀虫一一拔除。
这场清洗进行得异常顺利，没有遇到丝毫反抗，正是因为头顶悬着周宸这柄利剑。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数日后，府城方面终于传来了消息。并非预想中的大队人马前来问罪，也不是黑虎堂的首接报复，而是一道来自府台衙门的公文，以及一支由府台亲信、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文士带领的“巡查特使团”。
名义上，这支特使团是奉府台之命，前来彻查平安县马家一案的后续处理情况，并对县衙的吏治进行巡查。
但无论是黄明远还是赵大海，都清楚这只是冠冕堂皇的幌子。
这支特使团真正的目的，是来摸周宸的底，评估他的威胁程度，并可能代表府城马家背后的势力，对周宸进行试探或施压。
“周公子，这是府城来的公文。”赵大海将一份盖着府台大印的文书递给周宸，脸上满是忧色。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这特使团……来者不善。府城马家的关系网太过复杂，牵扯甚广，周公子拔掉了他们这么重要的一颗棋子，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周宸接过文书，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神色依旧平静。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将文书递还给赵大海，淡然道：“按正常程序接待便是。一切有劳赵总捕周旋。”
他没有多言，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紧张或恐惧。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大海，眼中闪烁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深意。他想看看，这府城来的“钦差”，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赵大海看着周宸那副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心中既感到一丝安心，又涌起更深的敬畏。
他知道，周宸不是那种会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庇护的弱者。他自己的命运，只会掌握在自己手中。
退出静室，走在县衙的廊道上，赵大海心中百感交集。他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抱负，回想起这些年来的无奈与妥协，再看看周宸那道年轻却坚不可摧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如果府城势力要强行对周宸不利，且手段卑劣……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他不惜拼上自己这些年得来不易的前程，也要站在周宸这一边。因为周宸，代表了他曾经失落的理想，也代表了平安县来之不易的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