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点头,悄声退下。
阿旺是个老练的采药人,曾在民间行医多年,因得罪权贵才被迫入宫当差。
他粗中有细,最擅长的就是混迹于人群之中而不露痕迹。
当夜,阿旺便换了身衣裳,混入了司药局。
翌日清晨,他在膳房角落找到柳蕙,压低声音道:“昨儿我跟着几个小吏进了药库,果然发现有个女官三番两次出入,取的都是莲芯、茯神、龙骨这些安神定魂的药材。而且……她每次拿完药都不走正门,而是绕到后巷去。”
柳蕙眼神一凝:“查清她的身份了吗?”
“查到了。”阿旺将一张纸条递给她,“是个低阶女官,名叫青荷,隶属慈宁宫。更奇怪的是——她是妙真的师妹。”
柳蕙心头一震。
妙真出家前本是佛门弟子,若青荷真是她的同门,那她们之间的关系就绝非巧合那么简单。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纸条,将其收入袖中,随后命秋娘调阅青荷的档案。
不出所料,青荷出身寒门,自幼被送入尼庵修行,后因机缘入宫为女官,一首侍奉太后身边。
“看来她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安排。”柳蕙喃喃道。
消息传至御前,赵忱亲自提审妙真。
佛堂内,烛火摇曳,妙真依旧神情淡然,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一刻。
赵忱冷冷盯着她:“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何论?”
妙真轻笑一声,合十道:“贫尼从未欺君,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奉谁的命?”赵忱逼近一步。
妙真沉默片刻,终是缓缓开口:“我原是受命潜伏宫中,以保太后安然无恙。谁知后来局势失控,连我自己也成了棋子……”她抬起头,目光深沉,“真正的幕后之人,不在宫中。”
赵忱眉头紧蹙:“你是说,还有人在外策动此事?”
妙真却不再多言,只留下一句:“若陛下真想还太后一个公道,就莫要错信眼前之人。”
话音落下,她便闭目不语,再不肯多说一字。
赵忱离开佛堂时,脸色阴沉如水。
而在膳房深处,柳蕙正翻阅着最新一批药材记录,同时也在悄悄查阅往年的旧账。
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桩牵涉太后的旧案背后,一定藏有某种关键线索,而它或许就埋藏在这堆积如山的旧账簿中。
夜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她翻开一本泛黄的账册,忽然,一张夹在其中的旧药单滑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在案几上。
她捡起一看,心跳猛然一滞。
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药方,用墨笔书写,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下方一行亲笔批注:
“莲心丹须用清水煎煮,不可混杂他药。”
字体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震——正是太后年轻时的手迹!
她盯着那句批注良久,手指微微收紧。
莲心丹……竟曾由太后亲手调配?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她当年清楚地写明了煎药方式,为何现在所制莲心丹中,却混入了其他药物?
是谁,在什么时候,篡改了配方?
她缓缓将药单收起,目光幽深。
这场围绕太后与莲心丹的棋局,才刚刚揭开一角。
窗外雷声滚滚,风起云涌。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膳房深处,风从窗缝渗入,带起案头纸张轻轻翻动。
柳蕙将那张泛黄药单握在手中,指尖微微发紧。
太后亲笔批注,清清楚楚,毫无歧义。
可如今宫中所制的莲心丹,却总搭配紫苏叶一同煎服。
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命秋娘取出最近一批用于制作莲心丹的紫苏叶样本,送至验药室进行化验。
半个时辰后,秋娘面色凝重地归来,手中托着一只青瓷小盏,内盛淡绿色粉末。
“果真有问题。”她低声说道,“这紫苏叶表面看似无异,但经过特殊试剂处理后,竟检出一种名为‘迷魂散’的微量残留物。”
柳蕙瞳孔微缩:“迷魂散?”
“是,此物无色无味,常被用于控制人心、削弱神志,若长期服用,轻则精神恍惚、意志薄弱,重则心智失常,极易受他人言语引导。”秋娘压低声音,“更可怕的是——它极难检测,除非特意查验,否则几乎无法察觉。”
柳蕙心头一沉。
这不是普通的药物改动,而是一场潜移默化的操控。
幕后之人深谙人心与药性,手段之阴狠,令人不寒而栗。
她当即命人封锁膳食局与司药局之间的出入通道,并亲自携验药结果赶往御前。
赵忱正于勤政殿批阅奏章,闻讯召见柳蕙。
当他听完汇报,脸色己沉如墨。
“你说,有人借莲心丹为引,暗中对太后下‘迷魂散’?”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臣不敢妄断,但种种迹象表明,自莲心丹配方被篡改以来,太后言行确有细微变化,尤其是对某些人事的态度,较之前明显柔和许多,甚至有些……顺从。”柳蕙缓缓道,“这种转变,并非自然年迈所致。”
赵忱沉默片刻,忽然抬眸:“你怀疑是谁干的?”
“目前尚无确凿证据,但从妙真与青荷的关系来看,此事与慈宁宫脱不了干系。不过……”她顿了顿,目光幽深,“幕后之人未必就在宫中。”
赵忱眉头一蹙,似乎想起了什么,旋即下令:“传影七,彻查所有参与太后膳食调配的人员名单,尤其要追查紫苏叶的来源。另外——”他语气一沉,“封锁慈宁宫外围三日,任何人不得擅离。”
影七乃帝王私属密探,行事迅疾,消息传出不久,整个掖庭便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然而,就在赵忱下令的同时,柳蕙悄然返回膳房,在自己的案几上又发现了一封信。
素白纸笺,字迹工整,只一句话:
“止步于此,尚可全身而退。”
落款处,一枚莲花印记赫然浮现。
柳蕙神色未变,但心跳却不自觉加快。
她缓缓将信摊开,翻至背面。
果然,在信纸的另一面,也印着一枚莲花印记,只是这一枚,与先前所见略有不同——花瓣上多了一道细微裂痕。
她凝视良久,手指轻轻那道裂痕,像是某种信号,又像是某个组织的隐秘标识。
这是警告?还是提示?
她没有声张,悄悄将信收起,命人唤来影七。
“去查,这枚莲花印记出自何处,以及它曾出现在哪些人的物品上。”她低声吩咐,“记住,这件事不能惊动任何人。”
影七领命而去。
夜色渐浓,膳房外的风吹得更急了些。
柳蕙站在窗前,望着檐角翻飞的纸灯笼,脑海中思绪翻涌。
她回想起白天在旧账中发现的那张药方,再联系到现在的匿名信与莲花印记,一切线索仿佛都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而这根线的尽头,或许,正是当年父亲蒙冤的真相。
她轻轻闭眼,深吸一口气,心中己有决断。
这场棋局,她不仅要看清,还要亲手揭开它的底牌。
窗外雷声滚滚,雨丝斜斜洒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点点水花。
风起时,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檐角风铃在雨夜叮当作响,柳蕙独坐于膳房偏室中,手中轻抚着两枚莲花印记。
一枚洁白如雪,花瓣分明;另一枚却在右下瓣处多了一道细若游丝的裂痕,仿佛被利器刻意刻画而成。
她凝神端详良久,指尖缓缓划过那道裂痕,心头微动——这不是偶然破损,而是某种暗号。
或许是传递讯息者的标记,亦或是身份识别之用。
“影七。”她低声道。
窗外黑影一闪,人己入内,跪地拱手:“属下在。”
柳蕙将纸笺递出,语气沉稳:“拓印这两枚印记,再查它们曾出现在哪些人的物品上。切记,不可惊动任何人。”
影七接过纸笺,眼神掠过那道裂痕,点头领命,旋即隐入夜色之中。
柳蕙靠回椅背,目光落在案头一本泛黄旧册上——那是她今日从膳房库房翻出的一本《药膳方录》,其中夹杂着数张医案残页,而最引人注目的,正是一页泛黄纸片上的药方:莲心丹。
此方原为太后调养所用,但配方却被悄然篡改,减去了几味温补之材,又添了几味安神定志之药。
原本用于调理气血的药丸,竟成了影响神智的软化之物。
更令人不安的是,药方末尾落款处,赫然盖着一枚莲花印记。
柳蕙眉心微蹙,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翌日清晨,赵忱召见柳蕙于御书房。
“你昨日说,幕后之人未必就在宫中?”他目光幽深,语气不怒自威。
柳蕙上前一步,恭敬答道:“臣不敢妄断,但根据现有线索推测,幕后之人极可能与一位己故太医有关。”
赵忱眉头一挑:“何人?”
“老太医陆怀瑾。”柳蕙缓缓道,“此人曾在先帝年间掌理司药局,后因年迈致仕,三年前病逝。然而,他在生前多次出入某位太妃府邸,并每年冬至前后,送去一份所谓‘养生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