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当苏晚禾背着空了一半的背篓,手里提着米袋、面袋,还有一小罐菜籽油和一匹靛蓝色的棉布回到家时,苏刘氏和两个弟弟眼睛都首了。
“大姐,这是……这是米吗?”苏明杰咽了咽口水,小手指着米袋,眼睛亮晶晶的。
苏明焕也凑上前,吸了吸鼻子:“好香啊,还有油!”
苏刘氏看着那匹崭新的布料,眼圈瞬间就红了,她颤抖着手摸了摸,又看向苏晚禾:“晚禾,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娘,这是卖腐竹挣的。”苏晚禾放下东西,声音带着一丝轻松,“今天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明天再去。”
“卖了……这么多?”苏刘氏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晚禾笑了笑,没有多解释,只道:“娘,我来做饭,今晚我们吃顿好的。”
灶房里很快升起了炊烟,米饭的香气混合着油烟味,飘满了整个小院。
苏晚禾利索地淘米下锅,又从篮子里拿出在县城顺带买的两个鸡蛋,配上院角刚掐的几颗嫩野菜,很快就炒出两盘菜。
一盘青翠的炒野菜,一盘金黄喷香的葱花炒鸡蛋。
米饭蒸好了,是许久未见的白米饭,粒粒。
苏刘氏看着桌上的饭菜,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却是喜悦的泪。
“吃饭了。”苏晚禾给母亲和弟弟们盛好饭。
苏明焕和苏明杰哪里还等得及,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锅里还有。”苏晚禾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苏刘氏也端起碗,小心翼翼地扒了一口饭,那香甜软糯的口感,让她觉得像是在做梦。
“好吃!太好吃了!”苏明杰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赞叹。
苏明焕也连连点头,油光光的嘴巴咧得大大的。
这顿饭,是这个家近几个月来,吃得最香甜、最满足的一顿。
晚饭后苏晚禾又马不停蹄的收集了鸡粪、草木灰,厨余垃圾,苏刘氏陪着她在院子角落挖了个浅坑进行堆肥发酵。
“高温堆肥,杀灭病原体和杂草种子,加速有机物分解转化为植物可吸收的养分。” 她耐心地向帮忙的苏刘氏解释原理,虽然苏刘氏听得似懂非懂,但看她专注而笃定的神情,便毫不犹豫地帮忙翻堆、覆盖。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守诚的身影便准时出现在了苏家院外。
他依旧沉默地接过苏晚禾背上的背篓,里面是剩下的腐竹。
苏晚禾对他道了声谢,两人便并肩往县城走去。
“守诚哥,昨天谢谢你。”苏晚禾率先打破了沉默。
林守诚脚步顿了顿,闷声道:“应该的。”
他心里却不像表面这么平静,苏晚禾主动与他说话,让他有些莫名的欢喜。
“今天腐竹应该能卖个好价钱。”苏晚禾语气轻快,对今天的生意充满信心。
林守诚“嗯”了一声,偷偷看了她一眼,晨曦微光中,她的侧脸柔和而坚定,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到了县城,今天的腐竹卖得比昨天还顺利,足足卖了六两银子。
苏晚禾将银子仔细收好,心情大好。
“守诚哥,我们去集市上逛逛吧?”苏晚禾提议道。
林守诚自然没有异议。
苏晚禾并非真的要闲逛,她仔细观察着集市上的各类摊贩,留意着各种商品的种类、价格以及客流量。
她在心里盘算着,腐竹生意虽然能解燃眉之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需要找到更稳定、更广阔的财路。
林守诚安静地跟在她身旁,看着她时而驻足询问,时而低头沉思,虽然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却觉得这样的苏晚禾,比以前那个沉默内向的她,更加耀眼。
“晚禾,你在看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苏晚禾指着一个卖杂货的摊子:“我在想,县城里什么东西最好卖,什么东西利润最高。”
林守诚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些,打猎换钱,对他而言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苏晚禾却己经有了更长远的打算,这让他对她又多了几分敬佩。
两人逛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天色不早,便准备回家。
刚出县城不远,迎面便走来几个扛着锄头的汉子。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一看到苏晚禾,便怪叫一声:“哎哟,这不是顾家的那个……冲喜娘子吗?怎么没死成,还跟个野男人勾搭上了?”
这人正是杏花村的,苏晚禾被沉塘那天,他也在人群中起哄。
苏晚禾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林守诚的眉头也紧紧皱起,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将苏晚禾护在身后。
那人见状,笑得更加猥琐:“怎么?猎户小子,想英雄救美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可是克夫的扫把星,你敢沾惹?”
苏晚禾从林守诚身后走出来,目光冷冽地盯着那人:“我当是谁,原来是嘴巴和茅坑一样臭的刘三癞子。”
刘三癞子被她骂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个小贱人,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我死到临头?”苏晚禾冷笑一声,“我命大,阎王爷不收。倒是你,出口伤人,满嘴喷粪,也不怕遭报应,哪天出门被雷劈死!”
她的话语犀利如刀,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怯懦。
“你……你……”刘三癞子气得脸都绿了,“不知廉耻!大白天的就跟男人混在一起,你那死鬼丈夫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活过来!”
“我与谁同行,关你何事?”苏晚禾眼神锐利,“我苏晚禾堂堂正正,不像某些人,只会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倒是你,有这闲工夫管别人家的事,不如回家看看你婆娘是不是又跟隔壁老王头眉来眼去了!”
“噗嗤!”旁边有路过的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刘三癞子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最是好面子,苏晚禾这话简首是当众打他的脸。
“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娼妇!”他气急败坏地就要上前。
林守诚猛地往前一挡,眼神凶狠地瞪着他,虽然一言不发,但那常年打猎练就的煞气,却让刘三癞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好男不跟女斗!”刘三癞子色厉内荏地嚷了一句,又狠狠瞪了苏晚禾一眼,“咱们走着瞧!”
说完,便灰溜溜地带着同伴走了。
苏晚禾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晚禾,你没事吧?”林守诚转过头,关切地看着她。
苏晚禾摇摇头:“没事,这种人,不必理会。”
林守诚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中却波澜起伏。
他没想到,苏晚禾竟如此刚烈,面对那样的污言秽语,不仅没有退缩哭泣,反而句句反击,字字诛心,将那无赖说得落荒而逃。
这样的她,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低着头、怯生生的女孩判若两人。
却也……更加吸引他了。
他喜欢她这份不屈的韧劲,喜欢她这份保护自己的勇气。
“走吧,守诚哥。”苏晚禾见他还愣着,开口道。
“哦,好。”林守诚回过神,默默地跟在她身旁。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守诚偷偷看着苏晚禾的侧影,心里的那份爱慕,像是雨后的春笋,在不知不觉中,又悄悄地往上冒了一大截。
他想,这样的女子,值得世间所有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