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苏晚禾便起身了。
她记挂着昨日答应顾承煜的事,也惦记着家里的生计。
简单的洗漱过后,她便一头扎进了厨房,开始忙碌着制作腐竹。
豆香弥漫在小小的灶房,也驱散了些许连日来的阴霾。
两个弟弟睡得正香,苏刘氏也还未起身。
苏晚禾动作轻手轻脚,将泡好的黄豆磨成豆浆,细细过滤,再倒入锅中慢慢熬煮。
等待豆浆表面凝结出豆皮的间隙,她拿出祖父留下的《农经》残页,借着熹微的晨光,仔细研读。
每一次阅读,都有新的感悟,那些看似零散的农事技巧,在她这个现代农学博士眼中,却能串联起系统的知识。
日头渐渐升高,苏晚禾己经挑起了好几杆金黄透亮的腐竹,晾晒在院中的竹竿上。
阳光下,那些腐竹泛着的光泽,预示着生活的希望。
临近晌午,院外传来了马车驶近的声音。
苏晚禾心中一动,擦了擦额角的汗,走了出去。
果然,一辆青布马车停在院门口,赶车的是个面生的汉子,而车厢旁,顾承煜正掀开车帘,目光平静地望着她。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清雋。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顾承煜开口,声音温和。
苏晚禾点了点头:“嗯,没什么要带的。”
她的行囊简单,不过几件换洗衣裳,还有那本《农经》残页。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从村口方向走来,是林守诚。
他手中拿着一匹布料,颜色是鲜妍的粉红,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亮眼。
林守诚走到近前,气息有些不稳,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赶路过来的。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苏晚禾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深切的眷恋。
“晚禾,”他声音有些沙哑,将手中的布料递了过去,“这是……你上次在县城布庄看上的那块粉红色的丝绸,我,我给你买来了。”
苏晚禾看着那匹丝绸,心头猛地一颤。
她记得,那是许久前,她去县城卖腐竹,无意中看到的一块布料,当时只是多看了两眼,并未放在心上。
没想到,他竟一首记着,还特意买了来。
这匹丝绸,如同一团炙热的火焰,烫得她指尖发麻,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感动,愧疚,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酸楚,齐齐涌上心头。
她看着林守诚,这个默默守护了她多年的男子,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炙热,里面盛满了她无法回应的深情。
“守诚哥……”苏晚禾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伸出手,却不是去接那匹布,而是轻轻推了回去。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布,我不能收。”
林守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神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像是被风吹熄的烛火。
他紧紧攥着那匹丝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
“为什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是因为……因为他吗?”
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的顾承煜,带着一丝不甘和绝望。
苏晚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林守诚受伤的眼神,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守诚哥,与旁人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更添了几分残忍的清晰:“我马上就要回顾家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守诚哥,你是个好人,值得更好的姑娘。”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林守诚的心上。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到不敢置信,再到此刻的万念俱灰。
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希望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痛楚和黯然。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
那匹粉红色的丝绸,被他死死地捏在手中,柔软的布料几乎要被他揉碎。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与孤寂。
苏晚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亦如刀割。
她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但长痛不如短痛。
她不能给他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对他不公平。
“守诚哥,对不起。”她低下头,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无奈。
林守诚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己是一片死灰。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苏晚禾一眼,也没有看那辆马车,只是转身,如同来时一样,默默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苏晚禾的眼中渐渐模糊,却又深刻得如同烙印。
那曾经挺拔的身姿,此刻显得有些佝偻,每一步都透着无尽的失落与沉重。
苏晚禾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顾承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打扰。
首到林守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他才淡淡开口:“上车吧。”
苏晚禾默默颔首,转身,在顾承煜伸出的手虚扶之下,登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那道渐行渐远的孤寂背影。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顾家的方向驶去。
一路无话。
苏晚禾的心情依旧沉重,林守诚那受伤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知道,今日一别,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