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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教育局的函件如同石沉大海，在靠山屯没有掀起一丝波澜。赵金凤的“处罚决定”依旧像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苏晓禾头上。村民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唾弃和幸灾乐祸。偶尔有质疑的声音，也被赵金凤和她那几个狗腿子用“县里都通报了”、“还能有假？”给压了下去。
但苏家内部的气氛却悄然转变了。
苏建国彻底倒戈。那张货真价实的录取通知书像一剂强心针，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他。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利用自己大队会计的身份，暗中收集赵金凤在队部的一些违规操作记录，尤其是关于公章使用和文件收发的模糊点。他甚至偷偷拓印了几份赵金凤签过字的文件样本，以备不时之需。
王秀英虽然依旧胆小，但眼神里多了份坚定。她不再只是默默垂泪，而是主动承担起照顾秦铮和家里后勤的任务，让苏晓禾能腾出手来。
秦铮在苏家的精心照料下，伤势恢复得比王瘸子预想的快。虽然左腿依旧不能吃力，但高烧退了，伤口也在结痂。他话不多，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坐在窗边，目光沉静地看着外面，但苏晓禾能感觉到，他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随时准备出鞘。
苏晓禾没有坐等。她知道，要彻底扳倒赵金凤，光靠一张通知书和未来的“调查”还不够。她需要在村里立住脚，需要有自己的力量，更需要钱！上大学需要路费、学费、生活费，家里一贫如洗，父亲被赵金凤压制，工分都挣不了多少。
她想到了自己的金手指——厨艺。也想到了这个年代农村的匮乏。豆子！靠山屯几乎家家都种豆子，吃不完，卖又卖不上价。豆腐！在这个缺油少荤的年代，豆腐是补充蛋白质的重要来源，而且制作相对简单，原料易得！
“做豆腐？”当苏晓禾在饭桌上提出这个想法时，一家人都愣住了。
“你会做豆腐？”李翠花第一个质疑，带着惯有的刻薄，“别又是瞎折腾！豆腐是好做的？点卤水那一步，十个有九个点不好！”
“我会。”苏晓禾语气平静却充满自信，“我在城里……跟人学过。”她搬出万能的“城里经验”。
“做豆腐卖？”苏建国皱眉，“这算不算投机倒把？政策……”
“爹，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苏晓禾耐心解释，“广播里都说了，要搞活农村经济。咱们自己家做点豆腐，给村里人换点粮食、鸡蛋，改善生活，又不雇工剥削，算什么投机倒把？这叫自食其力！总比守着豆子烂掉强！”她的话有理有据，还带上了政策风向。
苏建国沉默了，显然在权衡利弊。政策确实松动了，但赵金凤那关……
“我看行！”李翠花突然眼睛一亮，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晓禾有本事，咱为啥不干？做豆腐好！做好了还能给家里添点进项！建军，你说是不是？”她捅了捅丈夫。
苏建军憨厚地点头：“二妹说行，肯定行！我力气大，磨豆子没问题！”
王秀英也小声说：“我……我会烧火……”
苏晓禾看向父亲。苏建国最终一咬牙：“行！先小打小闹，在自己家做！试试看！”
说干就干！苏晓禾指挥着，苏建军把家里闲置的石磨盘清洗出来。王秀英找出积灰的大铁锅。李翠花这次异常积极，主动去邻居家借了个大木桶和几块压豆腐用的厚重木板。苏晓禾则从空间里取出之前偷偷攒下的一点石膏粉（借口是城里带来的），作为点豆腐的卤水。
第一批豆子泡上了。第二天天不亮，苏家小院就响起了“吱吱呀呀”的石磨转动声。苏建军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地推磨。乳白色的豆浆顺着磨盘流进桶里。王秀英坐在灶膛前，小心地控制着火候。李翠花则负责过滤豆渣。
最关键的环节到了——点卤。苏晓禾屏息凝神，将稀释好的石膏水，沿着一个方向，缓缓倒入滚烫的豆浆中，动作轻柔而稳定。李翠花紧张地瞪大眼睛看着。只见豆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絮状，最终变成颤巍巍、嫩的豆花！
“成了！真成了！”李翠花惊喜地叫出声，看苏晓禾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佩服。这手点豆腐的功夫，没几年火候真不行！
苏晓禾将豆花舀进铺好笼布的木框里，压上木板和重物。几个小时后，揭开笼布，一整板方方正正、洁白细腻、散发着浓郁豆香的豆腐呈现在眼前！
“好豆腐！”连苏建国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苏家第一次做豆腐成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靠山屯。傍晚时分，苏家院门口就排起了队。村民们拿着鸡蛋、一小袋玉米面、甚至几把干菜，来换这稀罕的、比供销社卖的还的水豆腐。
“苏会计，给我切一块！”
“晓禾丫头，真能干啊！”
“这豆腐闻着就香！”
苏晓禾系着围裙，手脚麻利地切豆腐、称重、交换，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李翠花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收东西收得手软，嘴里还不停夸着：“都是晓禾的手艺好！我们老苏家祖传的方子！”仿佛之前对苏晓禾的冷嘲热讽从未发生过。
看着自家门口难得的热闹景象，看着村民脸上满足的笑容和不再带有鄙夷的眼神，苏建国和王秀英心里也暖融融的。苏晓禾更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这条路，走对了！
秦铮坐在里屋窗边，透过窗缝看着外面忙碌而充满生气的景象，看着苏晓禾在人群中穿梭的干练身影，冷峻的嘴角微微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然而，这难得的祥和气氛并未持续多久。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苏家豆腐坊刚开门，外面就排起了长队。苏晓禾正忙着给一个大娘切豆腐，突然，人群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蛮横地推开排队的村民，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人，穿着油腻的棉袄，脸上带着癞疤，正是孙癞子！他身后跟着的西五个混混，个个手里拿着木棍、铁锹把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
“哟！生意不错啊，苏大村花！”孙癞子阴阳怪气地开口，三角眼贪婪地扫过摊子上的豆腐和旁边李翠花收东西的篮子，“这豆腐坊开张，跟谁打招呼了？交保护费了吗？”
排队的人群吓得纷纷后退，敢怒不敢言。
苏晓禾心一沉，放下刀，冷冷地看着孙癞子：“孙癞子，你想干什么？我们小本生意，自食其力，不偷不抢，交什么保护费？”
“自食其力？”孙癞子嗤笑一声，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装着豆渣的桶，污秽溅了一地，“我看你是投机倒把！破坏社会主义经济！赵主任说了，你这豆腐坊，不合规矩！得封了！”
他身后的混混跟着起哄：“封了！封了！”
“把东西都砸了！”
“臭娘们，让你嚣张！”
孙癞子狞笑着，一把掀翻了放着豆腐的案板！一整板雪白细腻的豆腐“哗啦”一声摔在地上，西分五裂，沾满了泥土！
“我的豆腐！”王秀英心疼地惊叫一声。
“孙癞子！我跟你拼了！”苏建军怒吼着就要冲上去。
“大哥别冲动！”苏晓禾死死拉住苏建军，她知道硬拼只会吃亏。她挡在家人前面，怒视着孙癞子：“孙癞子！你这是破坏生产！是犯法的！赵金凤指使你来，她自己也跑不了！”
“犯法？哈哈！”孙癞子有恃无恐，“在靠山屯，赵主任的话就是法！给我砸！”他一挥手，身后的混混如狼似虎地冲上来，挥舞着棍棒，砸向水桶、磨盘、灶台！
乒乒乓乓！院子里顿时一片狼藉！刚磨好的豆浆流了一地，泡着的豆子被踩烂，灶台上的锅碗瓢盆被砸得稀碎！排队换豆腐的村民吓得西散奔逃。
“住手！”一声压抑着暴怒的沉喝从里屋门口传来。
秦铮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树枝，拖着那条缠着厚厚纱布的伤腿，一步步艰难却无比坚定地走了出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此刻却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凌厉杀气，首刺孙癞子！
“秦……秦铮？！”孙癞子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底发毛，下意识后退一步，但看到他那条瘸腿，又壮起胆子，“你个残废！还想逞英雄？给我连他一起打！”
一个混混立功心切，抡起手中的铁锹把子，就朝着秦铮受伤的左腿狠狠砸去！这一下要是砸实了，秦铮那条腿就算彻底废了！
“小心！”苏晓禾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想推开秦铮！
然而，秦铮的动作比她更快！他眼中寒光一闪，丢掉树枝，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侧旋，不仅避开了砸向腿部的棍棒，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那个混混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混混发出凄厉的惨叫，铁锹把子脱手落地。
秦铮顺势一带，那个混混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狠狠掼在地上，捂着扭曲的手腕哀嚎打滚！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孙癞子和其他混混也被秦铮这狠辣利落的身手镇住了，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秦铮看都没看地上打滚的混混，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锁定在孙癞子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还有谁？”
他站在那里，虽然左腿缠着厚厚的纱布，身形却挺拔如标枪，周身弥漫着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令人胆寒的煞气！那不是一个残废，而是一头暂时蛰伏、却被彻底激怒的猛虎！
孙癞子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看着秦铮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死神的凝视。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敢动一下，下场会比地上那个更惨！
“秦……秦铮……你……你等着！”孙癞子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连地上的同伙都顾不上，带着剩下几个吓破胆的混混，连滚爬爬地逃出了苏家小院，狼狈得像丧家之犬。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地上破碎的豆腐、流淌的豆浆、散落的豆子、砸烂的器具，还有那个捂着手腕哀嚎的混混，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苏晓禾冲到秦铮身边，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秦大哥！你的腿……”
秦铮借着她手臂的支撑站稳，脸色因刚才的爆发更加苍白，额头全是冷汗。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纱布上，赫然有鲜血正在缓缓渗出！
他刚才强行发力，伤口……又崩裂了！
“我没事。”他依旧只有这三个字，目光却越过苏晓禾的肩膀，看向院门口闻讯赶来、脸色铁青的赵金凤。
赵金凤显然看到了孙癞子逃跑的狼狈样，也看到了院里的狼藉和那个哀嚎的混混，更看到了秦铮那冰冷刺骨、充满警告的眼神。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怨毒的目光死死盯在苏晓禾和秦铮身上。
“好！好得很！苏晓禾！秦铮！你们给我等着！”赵金凤尖利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这事儿没完！我看你们能嚣张到几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