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的苏醒,像给沉重的病房注入了一股活气。医生护士很快赶来检查,确认他挺过了最危险的感染期,虽然虚弱,但恢复路径己经清晰。只是后背的伤口和神经损伤,注定会留下伴随终身的疼痛和行动障碍。
苏晓禾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半。她忙前忙后,小心地用小勺给他喂温开水,他干裂的嘴唇。秦铮很安静,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专注。
“饿不饿?医生说可以吃点流食了,我去食堂给你打点小米粥?”苏晓禾轻声问。
秦铮微微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嘶哑得厉害:“你…没事?”他说的第一句话,依旧是关于她。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多亏了你!”苏晓禾眼眶又红了,连忙道,“那两个坏蛋被解放军同志吓跑了,张处长他们正在查呢!”
秦铮似乎想点头,但牵动了后背的伤,眉头猛地一蹙,额角渗出冷汗,闷哼一声。
“别动!千万别动!”苏晓禾吓得赶紧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伤口刚缝合好,不能用力!”
剧痛像电流般窜过全身,秦铮咬紧牙关,脸色瞬间煞白。好一会儿,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才稍稍缓过去。他喘息着,看着苏晓禾焦急心疼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次伤的,恐怕不仅仅是皮肉。
“我睡了…多久?”他哑声问,转移话题。
“三天三夜。”苏晓禾的声音带着后怕,“吓死我了。”
“作坊…?”秦铮又问,眉头习惯性地拧起。他记得昏迷前,作坊正被大字报和父亲停职的阴影笼罩。
苏晓禾的神色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强打精神:“作坊暂时停了,但我爹…他回来了!停职审查暂停了!王副书记那边似乎有动作。等你好了,咱们回去重整旗鼓!”
听到苏建国脱险,秦铮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丝。他沉默地看着苏晓禾为他忙碌的身影,看着她眼底掩饰不住的疲惫,心口像堵着什么。他讨厌这种躺在病床上无能为力的感觉,更讨厌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还要操心外面那一堆烂摊子。
“你…回去。”秦铮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里…有医生。作坊…不能等。”
苏晓禾一愣,随即断然拒绝:“不行!你伤成这样,身边没人怎么行?作坊的事我心里有数,等你稳定些再说!”
“我死不了!”秦铮的语气有些急躁,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闷咳,脸憋得通红,“你在这…没用!回去…看着家…看着作坊!孙癞子…赵金凤…不会消停!”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对她处境的深切担忧。
苏晓禾被他吼得怔住了。看着他因激动和疼痛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她明白了。他不是嫌她烦,是怕自己拖累她,怕她为了守着他,错过了反击豺狼、守护心血的最佳时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拿起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动作温柔却坚定:“秦铮,你给我听着。作坊是我的命,你也是!你为我流的血,挡的灾,我苏晓禾这辈子都记着!现在,你的命比作坊重要一百倍!你给我好好躺着养伤,外面的事,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我也给你顶着!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回去,把该算的账,一笔一笔算清楚!”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近乎霸道的守护。秦铮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自己瘦小、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女孩,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和不容动摇的决心,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了无言以对。
他疲惫地闭上眼,不再说话。只是那只没有被苏晓禾握住的手,在被子下,悄然攥紧了床单,指节发白。一种陌生的、混合着无力、焦灼和…被强势守护的复杂暖流,在他冰冷的心底蔓延开。他这条在战场上捡回来的、早己习惯独自舔舐伤痛的命,第一次被人如此珍视,如此不容置疑地划入了“必须守护”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