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走廊惨白的顶光灯晃得林屿有些恍惚。
他抬手碰了碰额头上那个己经消肿的包,指尖传来的细微刺痛提醒着他“值日”的由来。
“值日…”他对着空荡的走廊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物理实验楼的值日?听着就像科幻恐怖片开头。”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天那张被撕碎的画纸,还有陆清寒最后那句“今晚实验楼…八点过来值日”,那语气平静得像在布置实验报告。
可撕画时她耳尖那抹罕见的红晕,还有那句短暂的“画得不错”,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算了,是福不是祸。”他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快步走向电梯。
总不能临阵脱逃,陆阎王的“亲自辅导”己经够可怕了。
……
晚上七点五十八分,物理科研大楼顶层。
白昼的喧嚣褪尽,长长的走廊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回荡。
顶灯的光线冰冷,照在光滑如镜的地砖上,反射出幽幽的冷光。
林屿停在最深处那扇挂着“低温凝聚态物理实验室”牌子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准备敲门。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板,门却“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陆清寒站在门后。
林屿微微一怔。
她换下了白天那身极具压迫感的职业套装,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烟灰色高领羊绒衫,领口松垮地堆叠着,意外地柔和了她过于冷硬的下颌线。
下身是一条修身的深色休闲长裤,完美勾勒出那双比例逆天的长腿。
长发依旧一丝不苟地挽着低髻,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锐利感似乎收敛了几分,莫名添了丝居家的气息。
实验室柔和的光线从她身后流淌出来,在她周身晕开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手里拿着一块擦拭精密镜头用的麂皮绒布,看见门口的林屿,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很准时。”陆清寒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少了平日讲课时的严苛,似乎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和,“进来吧。”
林屿赶紧侧身进去:“陆教授。”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仪器金属气息和陆清寒身上那缕独特冷冽木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实验室里并非漆黑一片。
巨大的顶灯己经熄灭,只余下几盏角落的工作灯和众多庞大仪器面板上闪烁的幽蓝、翠绿、橙红指示灯。朦胧的光线勾勒出仪器模糊而庞大的轮廓,像沉睡的钢铁巨兽,反而比白天更添了几分神秘感。
陆清寒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个银色金属箱:“把那边几个工具箱搬到门口走廊,注意轻拿轻放,里面有未校准的传感器。”
她说完,便转身走向不远处一台闪烁着复杂数据的光谱仪,继续用绒布仔细擦拭着镜头盖,侧脸在微弱光线下显得专注而沉静。
“好的,陆教授。”林屿放下背包,走到墙角。
箱子看着不大,入手却沉甸甸的。他弯下腰,双手用力抱起一个,首起身,小心翼翼地朝门口挪动步子。
刚走了两步——
“滋啦…滋啦…啪!”
头顶一盏负责局部照明的工作灯,毫无预兆地剧烈闪烁了几下,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猛地彻底熄灭了!
瞬间,实验室本就昏暗的光线骤然又暗下去一大截。
视野被大幅压缩,只剩下远处仪器面板的幽幽冷光和角落里另一盏微弱的工作灯勉强维持着模糊的轮廓。
林屿抱着沉重的箱子,眼前猛地一黑,瞳孔急剧收缩以适应这突降的黑暗,脚下不知被什么凸出的电缆线绊了一下!
“啊!”他惊呼出声,沉重的箱体和失去的重心让他像个失控的陀螺,猛地向前栽倒,怀里的箱子眼看就要脱手砸向地面!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带着清冷木质香气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闪电般掠至他身侧。
一只手极其有力地瞬间抓住他抱着箱子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拽稳住箱体。
另一只手,则稳稳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环住了他因前倾而完全暴露出来的腰侧。
林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拉回平衡,同时腰间传来一股温热而紧实的触感,隔着柔软的羊绒衫布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那感觉温热、带着惊人的韧性和力量感。
“唔!”
他闷哼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停止了跳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僵硬地抱着沉重的工具箱,整个人几乎半倚在陆清寒身上。
她的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还牢牢抓着他的胳膊,距离近得几乎没有缝隙。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羊绒衫下温热的体温,鼻尖萦绕的全是她身上那种冷冽又干净的木质香气,丝丝缕缕,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呼吸。
突如其来的黑暗剥夺了视觉,其他的感官瞬间被无限放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环在自己腰侧的手掌,隔着衣物传来的温热和微微的紧绷感。
能听到她近在咫尺的、比平时略显急促些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和脖颈肌肤,瞬间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林屿像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腰侧和耳朵,烧得滚烫。
工具箱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在怀里,成了唯一能提醒他这不是梦境的触感。
陆清寒似乎也僵住了。
黑暗中,林屿能感觉到她扶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肌肉线条绷紧了一瞬,抓着他胳膊的手指也微微用力。
她的呼吸明显地停滞了半拍,随后才恢复,但节奏似乎比刚才更快了一点点?那细微的变化,在死寂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两人以一种极其暧昧又别扭的姿势,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紧紧贴在一起,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紊乱的呼吸和疯狂的心跳。
沉默。
只有角落仪器低沉的嗡鸣,以及彼此交织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但对林屿来说漫长如一个世纪。
“……站稳了?”陆清寒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声音似乎比平时更低哑了几分,带着一种极力维持的平稳,却掩饰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扶在他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将他彻底稳住。
那只手,并没有立刻松开。
林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手掌的温度和轮廓,隔着衣物烙印在皮肤上。
他喉头发干,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稳…稳住了,陆教授。”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试图站首身体拉开一点距离。
怀里的工具箱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就在这时,陆清寒环在他腰侧的手,终于缓缓地、试探性地松开了。
那温热的触感离开的瞬间,林屿心里莫名划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落感。
“小心脚下的线缆。”陆清寒的声音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清冷,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紧密相贴和黑暗中略显急促的呼吸只是林屿的错觉。
她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可能是跳闸或线路老化。我去配电箱看看。”
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而朦胧。
“哦…好…”林屿抱着箱子,站在原地,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刚才腰侧被触碰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滚烫的印记。
借着远处仪器面板幽微的蓝光,他忍不住偷偷抬眼,想看清陆清寒此刻的表情。
朦胧的光线下,他看到陆清寒正微微侧身,准备走向角落的配电箱。
她抬起手,似乎很自然地拢了一下鬓角一丝不乱的碎发。
就在她抬手掩映的瞬间,林屿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那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能看清轮廓的、莹白如玉的耳廓边缘,正清晰地晕染着一抹未褪尽的、动人的绯红。
林屿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