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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暖阁刚喝完半盏温奶，含着珊瑚奶嘴正打盹，前院突然炸开锅似的喧闹起来。奶娘吓得差点打翻瓷碗，慌忙用锦帕擦了擦我嘴角的奶渍：“我的小祖宗，这是出什么事了？”话音未落，外头己传来燕王爷爷爽朗的笑声，夹杂着瓷器碰撞的脆响，听得我好奇心大发，挥着小胖手首往门口挣。
奶娘刚把我抱出垂花门，就见宴会大厅里锦袍玉带攒动如潮。燕王爷爷站在紫檀雕花屏风前，一手捋着白花花的胡子，一手端着玛瑙酒杯，正忙着打圆场。他对面站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王爷——左边的辰王爷爷穿着石青色蟒纹补服，手里攥着个雕工精美的玉扳指，右边的明王爷爷则晃着手里的鎏金鼻烟壶，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连冠帽上的孔雀翎都抖个不停。
“我说老哥哥，”辰王爷爷突然拔高声音，扳指在案几上敲得当当响，“雪儿这孩子天资聪颖，跟着我那些不成器的孙子住些日子，保准能把他们的榆木脑袋开化开化！”明王爷爷立刻吹着胡子反驳，鼻烟壶差点砸在燕昭王送的琉璃瓶上：“呸！你那孙子爬树掏鸟窝还行，哪配得上雪儿？要我说，还是跟我家小孙儿住，我府里的藏书楼够她看三年！”
满厅的文武百官都憋着笑，连廊下的乐师都偷偷把笙箫竖起来当幌子。我被奶娘抱到主位旁时，恰好看见燕王爷爷朝我使眼色，白眉毛都快挑到发冠上了。辰王爷爷眼尖，立刻甩开燕王爷爷的手扑过来，脸上褶子笑成朵菊花：“哎哟我的雪儿小宝贝，来爷爷府里住吧，爷爷让人给你做蜜渍蟠桃，比王府的点心好吃十倍！” 明王爷爷不甘示弱，连忙掏出个镶宝石的拨浪鼓晃得叮当响：“别听你辰王爷爷瞎掰，来爷爷府里，爷爷把镇府之宝——那架会说话的紫檀木鹦鹉送给你！”
燕王爷爷见状赶紧打圆场，把我往怀里一抱，胡子蹭得我脸颊发痒：“两位老哥哥都疼雪儿，这我知道。”他晃了晃我手腕上的赤金铃铛，突然压低声音，“只是雪儿这身子骨弱，太医说要静养……”话没说完，辰王爷爷己掏出张烫金帖子拍在案上：“早备好了！我府里的暖阁朝南，比这里还避风！”明王爷爷立刻跟着拍出张镶玉帖子：“我府里新请的江南厨子，最会做养胃的莲子羹！”
我趴在燕王爷爷肩头，看着满地乱晃的玉带扣和发冠上的宝石，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像极了森罗殿里，鬼差们为了抢头香祭品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奇怪？怎么会老是有这些记忆碎片？难道我喝了假的孟婆汤？”正琢磨着，袖中的枫叶突然又发烫了，我偷偷抬眼，看见角落里的墨袍少年正靠在柱子上，手里转着颗刚剥好的荔枝，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说：我看着你哦。“奇怪，这个少年我也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不想了，不想了，这不是小孩子该想的内容。我攥着燕王爷爷的衣襟，看着两位老王爷争得快要掀翻桌子，心里却暗自嘀咕：虽然不知道我前世如何，但是今生的人间戏本子甚是热闹。只是不知道，这两位争着抢着要带我回家的老王爷，有没有人知道，他们抢的可是个喝了假孟婆汤的老灵魂呢？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对着辰王爷爷晃了晃脚丫，惹得他立刻拍着胸脯喊：“燕王老哥，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派八抬大轿来接雪儿！”满厅的喧闹声中，只有我听见袖里枫叶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无奈地叹气。
我晃着脚丫逗得辰王爷爷眉开眼笑时，袖中枫叶突然烫得像块烙铁。抬眼望去，只见皇后娘娘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鎏金护甲下的指节泛白，茶盏里的涟漪中竟映出森罗殿的青砖——原来她袖口那枚墨晶正幽幽发亮，将我的话一字不差地传向幽冥深处。忘川河畔，燕苒正翘着腿坐在奈何桥上，手里挥着判官笔在生死簿上涂鸦，看我这出人间活戏本子。
“慢着！”明王爷爷突然扯住辰王爷爷的玉带，鎏金鼻烟壶差点砸在我绣花鞋上，“八抬大轿算什么？我明日用皇家规格的金顶肩舆来接，轿子里铺南海鲛人绡！”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时，燕王爷爷怀里的暖玉锁片突然发烫，锁面上“长乐未央”西字竟渗出金雾，在空气中凝成燕苒那丫头常用的幽冥符咒。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墨袍少年忽然咳嗽起来，荔枝核“噗”地弹到辰王爷爷的靴面上。“都别争了！”燕王爷爷突然哈哈大笑，胡子扫过我眉心朱砂痣，“雪儿身子弱，谁都不能带走。”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紫檀木匣，匣中躺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雕着朵含苞的曼珠沙华。玉簪入手冰凉，却让我想到了一些孟婆熬汤的场景，“奇怪，我怎么看不清孟婆的脸，也不知道这身段该配怎么样一张脸……”
我盯着发间那支泛着幽蓝光晕的玉簪，任燕王爷爷温暖的手掌轻轻抚着我的后背。鎏金殿顶垂下的珠帘叮咚作响，将辰王爷爷和明王爷爷的争辩声筛成细碎的嗡鸣。玉簪在烛火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簪头那朵曼珠沙华似有灵气，花瓣间隐隐浮现出奈何桥的虚影。
就在这时，主位的沉香木椅发出细微响动。皇后娘娘轻抬广袖扶额起身，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摇晃，映得她眼底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威严。"都别争了，依本宫看，下月雪儿先随我入宫，在坤宁宫住上半月，再依次去辰王府、明王府。"
辰王爷爷攥着玉扳指的手微微收紧，玛瑙扳指与他的金护甲碰出轻响。明王爷爷则皱着眉头，将鎏金鼻烟壶在掌心转了又转。可当他们对上皇后娘娘那双眼眸时，到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毕竟在这皇城之中，皇后的懿旨，便是仅次于圣旨的存在。"本宫乏了。"皇后娘娘轻轻挥了挥绣着百鸟朝凤的锦帕，"下月初一，我会派马车来接雪儿。"她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满厅面面相觑的宾客，以及还在为争抢我而红着脸的两位老王爷。
燕王爷爷长舒一口气，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我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这人间的热闹也甚是有趣。此时发间的玉簪突然轻轻发烫，我很疑惑。殊不知这是燕苒在幽冥深处捣的鬼。她正翘着腿坐在森罗宝殿里，看着这场由她一手策划的闹剧，笑得前仰后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