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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的尾气在昏黄的路灯下弥散，李悠然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胃里一阵痉挛。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上面除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就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农庄”。这厚度，与其说是纸张的厚度，不如说是他此刻沉甸甸的心事。
“鼠族”，这是城乡结合部地下室租户的别称。李悠然便是其中一员。他租住的地下室入口，就在一家烧烤摊的旁边，终日弥漫着油烟和孜然的味道，偶尔夹杂着老鼠窜过垃圾堆的窸窣声。地下室的走廊昏暗潮湿，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砖块，上面爬满了绿色的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让人呼吸都觉得沉重。
推开生锈的铁门，便是李悠然的“家”。十二平米的空间，一张掉漆的写字台，一张折叠床，一个简易衣柜，这就是全部。房间里唯一的窗户高高的，装着生锈的防盗铁栅栏，透进来的光线微弱得可怜。即便如此，李悠然还是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齐，床单叠得方方正正，写字台上摆放着几本书和一个仙人球，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一股倔强的生机。
回到家，李悠然脱下满是褶皱的西装，一头倒在床上。西装是面试时穿的，廉价的面料让他浑身不舒服。他己经记不清这是这个月第几次面试失败了。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他沉沉睡去，连晚饭也顾不上吃。
夜晚的楼道里，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孩子的哭闹声，女人的叫骂声，男人的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还有从某家传来的流行歌曲，热闹而嘈杂，这就是城乡结合部的夜晚。
一阵强烈的胃痛将李悠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感觉胃部一阵痉挛，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咬。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双手紧紧地捂住肚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饥饿感也随之而来，一阵阵地袭上心头，让他感到头晕眼花。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仍然隐隐作痛的胃部，心想一定是昨天晚上没吃饭的缘故。他叹了口气，决定出去找点东西吃。
他脚步虚浮地走到楼道口，清晨的阳光透过狭窄的通道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淡淡的油烟味，让他感到有些恶心。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刚走到楼道口，就看到邻居老孙头正费力地搬运一袋面粉。老孙头是附近一家小面馆的老板，身形干瘦，头发花白，佝偻着背，像是一棵被风吹弯的老树。他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深深浅浅地刻画着岁月的痕迹。他吃力地抱着那袋面粉，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脚步，额头上青筋暴起，呼吸也有些急促。
“孙大爷，我来帮您。”李悠然连忙上前，伸手接过了那袋沉重的面粉。面粉袋入手沉甸甸的，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哎呦，小李啊，真是太谢谢你了。”老孙头感激地笑了笑，昏花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这时，一个扎着麻花辫，系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从面馆里跑出来，她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两颗闪亮的星星。她脆生生地喊道：“爷爷，煤气罐也快用完了。”
“晓莹啊，别乱跑。”老孙头连忙招呼孙女。
李悠然看着眼前这个娇小可爱的小女孩，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他主动提出：“孙大爷，煤气罐我也帮您搬吧。”
老孙头的面馆就在地下室旁边，用布幔隔开的一个单间，面积不大，却堆满了各种杂物。硕大的案板，旧雪花冰箱，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面粉和发酵面团的味道，构成了这个小面馆独特的氛围。
“小李啊，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来，一起吃个晚饭吧。”老孙头热情地招呼李悠然。
李悠然本想推辞，但看着老孙头真诚的目光，以及孙晓莹期待的眼神，他还是答应了。
晚餐很简单，热气腾腾的馒头，豆浆，还有几碟精致的凉菜。老孙头还拿出了一瓶二锅头，非要和李悠然喝几杯。
“小李啊，你一个人在这边不容易吧？”老孙头抿了一口酒，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被某种深埋心底的感触拉扯了出来。他把酒杯轻轻放回桌上，桌子略显粗糙的木纹映衬着他的手掌那一层厚厚的老茧。
“还行，孙大爷。”李悠然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他接过孙晓莹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倔强地藏起眼底微微一闪而过的落寞。
“哎，现在这世道，赚钱不容易啊。”老孙头摇了摇头，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与苍老。“我这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可养家啊，还是不简单啊。”他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似乎试图借酒精冲淡内心的那份沉重。话音一顿，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像是陷入了过去的某段回忆里，“我这个小面馆，也就勉强糊口，靠它抚养晓莹长大。这小丫头，尽管懂事，可我心里……”
老孙头欲言又止，抬起头看向李悠然，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把未尽的情感忽然含糊地压了下去。
孙晓莹懂事地走到李悠然身边，仰起小脑袋，乌黑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关切，用柔软的小手将毛巾递过去，脆生生地说道：“李大哥，擦擦汗。”她的声音温软清亮，全然没有受到老孙头言语中的忧思感染，仿佛一抹冬日的暖阳融化寒意。
李悠然低头看着她，突然觉得心头一暖，笑着接过毛巾，道了声“谢谢”。他用毛巾轻轻掩住额头时，借机掩饰了眼眸中的一丝酸涩。
酒过三巡，老孙头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自己年轻时的经历，生活的艰辛，以及对孙女的疼爱。孙晓莹则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给爷爷夹菜，眼圈有些泛红。
李悠然也分享了自己的经历，求职的困境，对未来的迷茫。三人逐渐敞开心扉，在昏暗的灯光下，建立起一种奇妙的联系。
“小李啊，”老孙头突然醉醺醺地凑到李悠然耳边，神秘地笑了笑，“我看你人不错，要不，我把晓莹许配给你怎么样？”
李悠然顿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孙晓莹也羞红了脸，跺了跺脚，嗔怪道：“爷爷，你说什么呢！”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李悠然慌乱地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的地下室，李悠然躺在床上，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老孙头的提议虽然荒唐，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看着手里那张“农庄”的名片，突然觉得，或许，去农场看看，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