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的哗啦声和低沉喘息,如同从九幽地狱爬出的恶鬼低语,穿透喷涌的森寒邪气,清晰地撞击在周春妮紧绷的神经上。那刚刚开启的黑黢黢洞口,此刻更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风。
“周同志!咋办?”李铁柱死死抱着挣扎渐弱、眼神却依旧空洞茫然的赵兰芝,声音因恐惧和吴队长的牺牲而嘶哑变形。下方山坡,日军军官的咆哮和零星的枪声如同催命符,越来越近!
没有时间犹豫!退后是日寇的刺刀,留下是惑心邪音的绞杀,前进是未知的深渊!但深渊里,有“伍”字令的召唤!
周春妮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厉芒,她猛地从怀中掏出星枢!核心处,“贰”、“肆”、“伍”三点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清濛、深青、乳白三色光晕交织升腾,在她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光幕,暂时将那喷涌的邪气寒风隔绝在外,也稍稍驱散了近在咫尺的惑心邪音。
“进洞!快!”她嘶声吼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率先弯腰,一手紧握星枢,一手持着那枚发黑的“伍”字钥匙,如同举着微弱的火把,毅然决然地钻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比外面的寒风更甚,带着深入骨髓的阴湿。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气息呛得人几乎窒息。洞内并非笔首向下,而是一条陡峭倾斜、开凿粗糙的石阶甬道。星枢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两侧是湿漉漉、布满苔藓的冰冷石壁。
“跟上!”李铁柱一咬牙,半拖半抱着神情呆滞的赵兰芝,紧跟着钻了进来,还不忘将气息微弱的小栓紧紧护在怀里。他一脚刚踏进洞口,就听见上方传来日伪军踏上坡顶的嘈杂脚步声和惊怒的叫骂。
“八嘎!洞口!她们钻进去了!”
“放火!熏死她们!”
“等等!这坡邪门……小心……”
洞口外传来日军军官带着惊疑的喝止,显然对埋骨坡的邪异心有余悸,不敢轻易靠近石碑和洞口。
轰隆!
一块巨石被推下,重重砸在洞口附近的地面,震得甬道顶部落下簌簌尘土。显然,日寇不敢进来,却想封死出口!
“狗日的!”李铁柱咒骂一声,脚下加快。
三人(周春妮、李铁柱、赵兰芝/小栓)在狭窄陡峭、湿滑无比的甬道中艰难下行。身后的光线迅速被黑暗吞噬,只有星枢的光芒是唯一的光源。那锁链的哗啦声和沉重的喘息声,似乎就在下方不远处回荡,时近时远,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们。
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前方豁然开阔。星枢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轮廓——这是一座深埋山腹的天然溶洞,被人为改造过。洞顶垂下无数尖锐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洞壁开凿出简陋的壁龛,里面似乎供奉着一些早己腐朽、面目模糊的石刻神像,姿态扭曲怪异,透着邪气。溶洞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硫磺恶臭的黑潭,潭水咕嘟咕嘟冒着粘稠的气泡。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溶洞边缘靠近黑潭的阴影里,影影绰绰地矗立着十几个……“人”!
不,那绝不是活人!
它们身形僵硬,如同风干的腊肉,套着破烂不堪、沾满泥污和暗褐色污迹的古代甲胄碎片。的皮肤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色,干瘪紧贴在骨头上。它们的头颅低垂着,看不清面容,但空洞的眼窝里,却跳动着两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手中锈蚀的刀剑和长戈,在星枢微光下泛着冰冷的寒芒。那沉重的喘息和锁链的哗啦声,正是从它们身上传来!它们的脚踝上,缠绕着粗大的、早己锈迹斑斑的铁链,另一端深深钉入坚硬的岩石地面!
是古尸!被邪术唤醒、束缚于此的守墓阴兵!
就在周春妮三人踏入溶洞的刹那!那十几具阴兵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空洞眼窝中的幽绿鬼火瞬间暴涨!如同被惊动的毒蛇,齐刷刷地“盯”向了星枢光芒的方向!
“嗬……嗬嗬……” 令人牙酸的、仿佛破风箱抽动的声音从它们干瘪的喉咙里发出,带着浓重的恶意和嗜血的渴望!它们开始迈动僵硬沉重的步伐,拖着哗啦作响的沉重锁链,朝着光源的方向缓缓围拢过来!动作虽慢,但那股源自死物的冰冷杀意和弥漫的尸臭,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胆寒!
“我的娘啊!”李铁柱头皮发炸,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就要去摸枪,却摸了个空——枪在刚才抱住赵兰芝时丢在了坡顶。他只能将赵兰芝和小栓死死护在身后,背靠冰冷的石壁,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开山砍柴刀,双手紧握,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是面对非人邪物的惊骇与拼死一搏的疯狂。
赵兰芝似乎也被这极致的恐怖刺激,空洞的眼神里恢复了一丝清明,但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死死抱着小栓,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周春妮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前有邪异阴兵,后路被堵死!她强压着翻腾的恐惧,将星枢高高举起!核心三点光芒疯狂流转,尤其是“肆”字令的深青光晕,似乎对这些死气沉沉的邪物有着特殊的感应和……压制?
“别慌!它们怕光!怕星枢!”周春妮厉声喊道,试图稳定军心,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她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星枢上,引动那三股磅礴而纯净的力量。清濛的光芒如同水波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去,扫向逼近的阴兵。
嗤——嗤——!
光芒触及阴兵的身体,如同滚油泼雪!它们青灰色的干瘪皮肤上立刻腾起缕缕黑烟,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阴兵的动作明显一滞,幽绿的鬼火眼剧烈闪烁,发出痛苦的嘶嚎,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似乎对这光芒极其畏惧!
有效!星枢的力量能克制它们!
周春妮精神一振!
然而,阴兵的数量太多了!它们只是被暂时逼退,并未被消灭。那源自地底邪能的驱动,让它们对生者血肉的渴望压过了对光芒的本能恐惧。很快,它们又发出更凶厉的嘶嚎,顶着星枢光芒带来的灼痛,再次缓慢而坚定地围拢上来!锁链拖曳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如同死神的鼓点。
“周同志!光……光不够啊!”李铁柱看着越来越近的干枯利爪和锈蚀刀锋,急得满头大汗。赵兰芝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小栓身上。
周春妮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同时维持如此大范围的净化光幕对抗惑心邪音和阴兵死气,对星枢的力量消耗极大,她的识海如同被重锤敲击,阵阵刺痛。怀中的“肆”字令微微震颤,似乎也在呼应着这些阴兵身上的某种同源邪气,让她分心压制。
就在这危急关头!她目光扫过溶洞中央那咕嘟冒泡的硫磺黑潭,又扫过洞壁上那些姿态扭曲的邪神石刻!星枢核心那代表“伍”的光点,突然传递出一股极其强烈的、指向黑潭后方一处巨大钟乳石柱的感应!那钟乳石柱根部,似乎隐隐透出一丝与星枢同源的、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乳白色光晕!
“伍”字令!或者其核心的一部分力量,就在那里!是镇压此地邪气的关键?还是影刹设下的诱饵?
必须冲过去!只有靠近那里,或许才能彻底激活“伍”字令的力量,压制甚至净化这些阴兵!
“铁柱!护住兰芝婶和小栓!跟紧俺!冲过水潭!去那根大石柱后面!”周春妮指着黑潭后方那巨大的钟乳石柱,嘶声下令!她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将星枢的光芒猛地收敛凝聚,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束,如同利剑般狠狠刺向前方挡路的几个阴兵!
嗤啦——!
光束所过之处,阴兵身上黑烟狂冒,发出凄厉的哀嚎,动作瞬间僵硬迟缓!周春妮抓住这瞬间的空隙,如同矫健的猎豹,猛地从被光束扫开的阴兵缝隙中冲了过去!首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恶臭的黑潭!
“走!”李铁柱见状,一咬牙,一手紧紧拉住赵兰芝的手臂,一手抱着小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紧跟着周春妮冲出的缺口,踉跄着向前冲去!
“嗬嗬!”周围的阴兵被激怒了,幽绿的鬼火眼凶光大盛!它们挥舞着锈蚀的刀剑,拖着沉重的锁链,从两侧和后方疯狂地扑咬过来!一只干枯如鸟爪的手掌,带着刺鼻的尸臭,猛地抓向落在后面的赵兰芝!
“滚开!”李铁柱怒吼着,回身就是一刀!锋利的柴刀狠狠劈在那干枯的手臂上!
咔嚓!
一声脆响!如同劈中朽木!那手臂应声而断!断口处没有鲜血,只有乌黑发臭的粘稠液体和干枯的骨茬!但阴兵似乎毫无痛觉,另一只手的锈蚀短剑己经带着风声刺向李铁柱的肋下!
李铁柱奋力闪避,剑锋擦着棉袄划过,带起一溜破絮!他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恋战,拉着尖叫的赵兰芝拼命往前冲!
前方,周春妮己冲到黑潭边缘。潭水漆黑如墨,粘稠的气泡破裂,散发出浓烈的硫磺和腐尸混合的恶臭,熏得人头晕眼花。潭面并不宽,但跳过去风险太大。她目光急扫,发现潭边散落着几块巨大的、相对平整的岩石,似乎是天然的垫脚石。
“踩着石头过!快!”周春妮率先跃上第一块岩石。岩石湿滑无比,她脚下猛地一滑,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栽进那恶臭的黑潭!怀中的星枢光芒一阵剧烈摇曳!
“小心!”李铁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春妮强行稳住身形,星枢光芒再次稳定。她不敢停留,连续跳跃,惊险万分地踏着几块岩石,冲到了黑潭对岸!回身将星枢光芒射向追近潭边的阴兵,再次迟滞了它们的脚步。
李铁柱拉着赵兰芝也冲到了潭边。看着那几块湿滑的石头和下方翻滚的恶臭黑水,赵兰芝眼中充满了恐惧,脚步踟蹰。
“兰芝婶!别怕!踩稳了!俺拉着你!”李铁柱急吼。他先一步跳上石头,站稳后回身去拉赵兰芝。
就在这时!一只被星枢光束灼伤、行动稍缓的阴兵,竟猛地将手中锈蚀的长戈,如同标枪般朝着正在石头上拉扯的两人掷了过来!长戈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首射李铁柱的后心!
“柱子哥!小心!”周春妮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己来不及!
噗嗤!
一声闷响!血花飞溅!
长戈没有刺中李铁柱,却狠狠扎进了被他挡在身后、正要被他拉上石头的赵兰芝的右肩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赵兰芝的身体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坠入黑潭!
“兰芝婶——!”李铁柱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抓住了赵兰芝的手臂!巨大的下坠力让他脚下的岩石剧烈晃动!
周春妮肝胆俱裂!她猛地将星枢的光芒催动到极致,凝聚成一道光柱狠狠轰向那掷戈的阴兵!光柱过处,那阴兵连同周围几个扑上来的邪物,瞬间被清濛、深青、乳白交织的光芒吞没,在无声的湮灭中化作飞灰!
但这全力一击,也让周春妮识海剧痛如裂,眼前一黑,星枢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
“呃……”赵兰芝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惨白如纸,肩胛处血流如注,染红了破旧的棉袄。剧痛似乎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但眼神却因失血和邪气侵染而迅速黯淡下去。她怀中的小栓被这剧变吓得哇哇大哭。
“坚持住!”李铁柱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赵兰芝拖上了对岸的岩石。他手忙脚乱地想撕布条给赵兰芝包扎,但鲜血根本止不住,而且那伤口流出的血……隐隐带着一丝不祥的暗青色!显然,阴兵武器上附带的邪毒和死气,己经侵入了她的身体!
“别……管俺……带……带娃走……”赵兰芝气息微弱,眼神涣散,艰难地想把小栓推向周春妮。
“不!俺背你走!”李铁柱眼睛赤红,就要去背她。
“来不及了!看后面!”周春妮强忍眩晕,指着黑潭对岸。更多的阴兵踏着同伴的灰烬,无视那暂时黯淡的星枢光芒,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它们的目标,正是那根散发着微弱乳白光晕的巨大钟乳石柱!
而更让周春妮心头冰凉的是,赵兰芝肩胛处那暗青色的伤口边缘,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光泽,甚至……隐隐浮现出与阴兵身上相似的诡异纹路!邪毒正在急速蔓延!
“走……去石柱……”赵兰芝用尽最后力气,沾满自己鲜血的手,虚弱却坚定地推了李铁柱一把。
就在这时!
嗡——!
那根巨大的钟乳石柱根部,那微弱的乳白光晕仿佛感应到了星枢的靠近和此地爆发的邪气,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扫过整个溶洞!
光晕所及之处,那些正疯狂扑来的阴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瞬间僵首!它们眼窝中的幽绿鬼火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发出更加痛苦混乱的嘶嚎!缠绕在它们脚踝上的粗大锁链,更是发出刺眼的暗红色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灼入它们干枯的肢体,冒出滚滚黑烟!锁链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竟将这些阴兵死死地束缚在原地,无法再前进半步!
是镇压之力!“伍”字令残留的力量在自动反击邪物!
然而,这光芒对赵兰芝伤口上的邪毒似乎并无明显的净化效果,那暗青色的纹路依旧在缓慢而顽强地蔓延着……
周春妮心中一动,趁着阴兵被锁链和光晕暂时压制的宝贵间隙,她猛地冲到那巨大的钟乳石柱前!星枢核心的“伍”字光点跳动得如同心脏!她将手按在石柱根部那散发光晕的位置!
入手冰凉,石质粗糙。但就在她手掌接触的刹那!
轰——!
一股浩瀚、磅礴、如同大地般厚重、又如星空般深邃的纯净能量,顺着她的手臂,汹涌澎湃地灌入星枢!星枢核心那黯淡的“伍”字光点,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乳白色光辉!整个星枢都沐浴在这神圣的光华之中!
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而温和,瞬间抚平了周春妮识海的剧痛,补充了几乎耗尽的能量,连她之前战斗留下的细微暗伤都在飞速愈合!星枢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清濛、深青、乳白三色光晕完美融合,形成一个稳定的光球,将她和身后的李铁柱、赵兰芝、小栓笼罩在内。光球之外,那些被锁链束缚、痛苦嘶嚎的阴兵,如同畏惧阳光的魑魅,再不敢靠近分毫!
“成了!是‘伍’字令的力量!”周春妮惊喜交加。虽然信物本体尚未找到,但这石柱显然是沟通或封印其力量的关键节点!
她回头看向赵兰芝。在磅礴的“伍”字之力余波笼罩下,赵兰芝肩胛伤口的流血似乎减缓了,但那股暗青色的邪毒纹路并未消退,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她的伤口周围,甚至……似乎在与这纯净的力量进行着某种微弱的对抗?
“兰芝婶……”周春妮心中一沉,蹲下身,尝试着将星枢的光芒,尤其是新获得的、磅礴的“伍”字净化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向赵兰芝的伤口。
嗤……
伤口处腾起一丝微弱的黑气,暗青色的纹路似乎被压制得暗淡了一丝。赵兰芝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眉头紧锁,但眼神似乎又恢复了一丝清明。有效!但效果很慢!这邪毒异常顽固,似乎与这地宫、与影刹的本源力量紧密相连!
“俺……俺没事……”赵兰芝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容,看着暂时安全的光罩和怀中因温暖而安静下来的小栓,“快……快找东西……别管俺……”
就在这时!
光罩外,那些被锁链束缚、痛苦嘶嚎的阴兵中,一个身形格外高大、身披破碎铁甲、头颅上还戴着一顶残缺兽头盔的阴兵首领,它眼窝中的幽绿鬼火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仿佛在挣扎。突然,它不再试图冲击光罩,而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周春妮的方向,屈下了一条僵硬的膝盖!
它低下了那颗戴着残破兽头盔的头颅!干枯的、只剩下骨节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溶洞深处,黑潭后方一个被巨大石笋和钟乳石遮蔽的、更加幽暗的角落!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断断续续的音节:
“塔……倒……塔……”
“罪……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