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祠堂的铜钟被箭射穿时,李承珏正将卫家遗孤的手按在重建的牌位上。孩子掌心的朱砂痣与牌位凹槽严丝合缝,玄铁枪突然嗡鸣,枪缨扫落的灰尘里,混着北狄特有的狼粪灰。
“陛下!”禁军统领撞开祠堂门,箭羽穿透他的肩胛,“河套三州反了!卫家后人举着狼头旗,说要恢复北狄国号!”
卫家遗孤突然挣脱李承珏的手,从牌位后抽出柄短刀——刀鞘上的狼头纹与北狄王佩刀分毫不差。他一刀刺向李念昭,却被苏明姝的佩剑格挡,火花溅在孩子脸上:“阿卫你疯了!清瑶用命换的和平,你要毁了它?”
“和平?”阿卫的刀划破李念昭的衣袖,露出里面绣的小狐狸,“我外祖父卫将军就是被你们苏家构陷的!祠堂石柱下埋的血书,写着苏明棠当年给北狄王的密信!”
李承珏一脚踹飞阿卫,枪尖挑开石柱底座——下面果然压着卷血书,字迹确是苏明棠的:“五月初五,以玉玺为号,迎北狄王入通州。”
“假的!”苏明姝劈断血书,碎片飘落在统领带血的军报上,“这是模仿的笔迹!我姐的‘棠’字最后一笔是回锋,这个是首钩!”
祠堂外传来厮杀声,卫家旧部举着刀冲进来,为首的老仆举着块令牌嘶吼:“这是卫将军的兵符!他临终前说,若北狄复起,就让我们辅佐少主夺回江山!”
令牌砸在李承珏脚边,他认出那是当年苏明棠从刘院判处缴获的假印模具改的。玄铁枪突然横扫,枪杆砸断老仆的腿:“说!谁让你们挖出血书的?”
老仆咳出碎牙:“是…是顾清瑶的副将!他说…说镇北军早就归顺北狄了,就等少主一声令下…”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穿透他咽喉。李承珏拽过李念昭扑倒,箭簇擦着他耳际钉进牌位,箭尾系着的布条上,画着与《御敌图》相同的地形——只是标注的突袭路线,全指向京城。
李念昭被两个兵卒架在粮仓横梁上,下面是熊熊燃烧的粮囤。卫家叛军的将领用刀拍着粮仓柱,柱上刻着的“大昭永固”被砍得斑驳:“小殿下喊一声‘北狄万岁’,我就放你下来!”
“做梦!”李念昭咬碎嘴里的糖块——那是苏明姝给的,里面裹着打火石,“我娘说,粮仓下面埋的是炸药,你们烧吧,大家一起炸成碎片!”
将领脸色骤变,突然扯开粮囤的麻布,里面果然露出引线。他挥刀砍向李念昭,却被横梁上跳下的人影撞开——是林知夏的旧部,他们脖颈的绷带下,纹着和阿卫一样的狼头,只是方向相反。
“少主说了,不伤小殿下!”旧部举着刀与叛军厮杀,有人点燃火把扔向粮囤,“为林姑娘守最后一岗!”
粮仓爆炸的轰鸣中,李念昭被抛向空中,坠落时抓住的不是救援的手,是块染血的玉佩——正是当年苏明棠塞给李承瑾的那枚假印,上面刻着的“卫”字己被血浸透。
李承珏将血书拍在案上,阿卫被铁链锁在桌腿,指甲抠进地板的裂缝:“那副将根本不是顾清瑶的人!他是北狄王的私生子,当年在雁门关装死,就是为了潜伏在镇北军!”
“证据呢?”李承珏的刀抵住阿卫咽喉,案上的军报显示,河套三州的叛军里,有一半是镇北军旧部,“你外祖父的兵符怎么会在他手里?”
阿卫突然狂笑,铁链磨得皮肉翻卷:“因为顾清瑶早就反了!她给你的兵符是假的,真的在我这!”他从怀里掏出块令牌,与李承珏腰间的镇北军信物分毫不差,“她当年怀的根本不是你的孩子,是北狄王的!”
苏明姝突然撞开房门,手按在剑柄上发抖:“你说谎!清瑶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我,那孩子的狼头玉佩是反向的,是大昭的标记!”
“反向?”阿卫笑得更疯,“那是北狄王室的暗号!反向狼头代表‘卧底’,你以为她为什么要诈死?就是为了让你把孩子送进皇宫,等时机成熟…”
话被闯入的禁军统领打断,他手里举着颗首级,头发上还沾着粮仓的灰烬:“陛下!找到顾清瑶的副将了!他说…说阿卫手里的兵符是偷的,真正的镇北军,在城外等着平叛!”
阿卫突然用铁链勒住自己的脖子,眼睛死死盯着御座后的匾额——“正大光明”西个字被人用狗血涂改成了北狄文。
顾清瑶的“死士”们举着反向狼头旗,与卫家叛军对峙在辕门外。为首的老兵举着半截断枪,枪杆上刻着的“顾”字被刀砍得只剩轮廓:“阿卫少主!你看看这枪!是将军当年守雁门关时用的,他说过北狄狼子野心,永远不能信!”
叛军阵里突然有人喊话:“我们有血书!皇后娘娘都承认和北狄王勾结了,你们还守什么?”
老兵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伤疤——那是当年替顾清瑶挡箭留下的,形状恰似反向狼头:“这才是证据!将军让我们纹这个,就是为了区分真假死士!”他突然指向叛军后方,“你们看谁来了!”
苏明棠从阴影里走出,她半边脸被烧伤,手里举着的玉玺碎片,正与李承珏修复的那半呼应:“阿卫,你外祖父的血书是我写的,为的就是引北狄卧底现身。”她将碎片扔向叛军,“看看这上面的血,是北狄王的,不是先帝的!”
卫家叛军的军师跪在王陵前,手里捧着的不是祭品,是苏明姝的人头——双目圆睁,嘴角还叼着半张《御敌图》,上面的小狐狸被戳得稀烂。
“王上!臣办到了!”军师用刀划开掌心,将血滴在王陵的石碑上,“苏明姝死了,李承珏没了左膀右臂,京城唾手可得!”
石碑突然裂开,里面钻出的不是北狄王的尸骨,是顾清瑶的副将——他胸口插着半截箭,正是当年苏明姝射的那支:“蠢货!这是顾清瑶设的局!她故意让你杀苏明姝,就是为了激怒李承珏,让他倾巢出动!”
军师突然拔剑刺向副将,却被从石碑后冲出的人影撞开——是苏明姝,她脸上的血是假的,手里的双剑还在滴血:“你以为砍的是我?那是北狄奸细的替身!”她一剑刺穿军师的咽喉,“账本上记着你的名字,你收了北狄三千两黄金,伪造血书!”
李承珏的玄铁枪挑着叛军首领的头颅,枪尖上的血滴在城门的“北狄人禁入”石碑上。禁军统领带着伤兵堵住溃逃的叛军,他的箭囊里只剩最后一支箭,瞄准的是混在难民中的阿卫。
“放他走。”李承珏按住他的弓弦,阿卫抱着卫将军的牌位跪在地上,身后跟着的是愿意投降的叛军,“告诉他,卫家祠堂永远给他留一个位置,只要他不再提‘北狄’二字。”
阿卫突然将牌位砸向城门,牌位裂开的缝隙里,掉出半块狼头玉佩——与北狄王的信物严丝合缝,只是刻的是“昭”字。
“我外祖父早就知道自己是北狄人!”阿卫嘶吼着用头撞城门,“他守了一辈子大昭,最后却连块干净的牌位都没有!你们凭什么说我背叛!”
城门突然传来巨响,李念昭举着炸药包站在吊桥上,导火索己经点燃:“我娘说,分不清的就炸了!大昭的城门,要么站着守,要么躺着埋!”
李承珏将修复的玉玺放在牌位中央,苏明姝的佩剑和林知夏的账本摆在两侧。禁军统领拖着北狄奸细的尸体进来,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陛下,最后一个了,他招认当年假印案,连太医院的药渣都被动过手脚。”
祠堂的横梁突然吱呀作响,李承珏抬头,看见李念昭趴在梁上,手里抓着只小狐狸木雕——是苏明姝生前刻的,眼睛用的是玉玺碎片。
“父皇,”李念昭把木雕扔下来,“清瑶姨母的孩子说,河套还有北狄的暗窖,里面藏着能伪造玉玺的模具。”
李承珏接住木雕,碎片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外面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的不是大昭的时辰,是北狄的“狼嗥令”——三长两短,代表总攻。
“统领,”李承珏的玄铁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旨,调镇北军围河套,通州的粮草改道,给所有流民发武器。”他一脚踹开祠堂的暗门,里面是条密道,通向当年苏明棠藏假印的西暖阁,“告诉阿卫,想证明卫家清白,就带叛军去端暗窖,活下来的,才算真的大昭人。”
暗门关上的瞬间,李念昭捡起地上的账本,学着苏明姝的样子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新添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孩子写的:“狼来了,就打跑,大昭的地,不养狼。”
祠堂外的厮杀声渐起,混着更夫的梆子、兵器的碰撞、还有少年们的呐喊——那声音穿过夜幕,落在通州的粮仓、河套的暗窖、京城的城门,像极了当年林知夏旧部冲向骑兵时的嘶吼,又像李念昭刚出生时,震碎太庙硝烟的那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