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王妃失踪的第五天。
盛王府亲兵的铁蹄,踏碎了半个京城的安宁。
太子党羽的府邸被粗暴地掀开,刑部大牢人满为患。
这日,慕凌授意莫离拜访高德海。
而他处理了紧急公务,心中总是不得舒展,于是在府上负手漫步。
深秋的风卷起落叶,带着萧瑟。
他脚步沉稳,心绪却如乱麻。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芫华院。
院内景象大变。
药房的门敞开着,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正在分拣药材。
他看清来人后,忙放下手中活计。
“卑职参见王爷。”
这是穆听寒从北疆带来的心腹军医,姓孙。
慕凌的目光扫过曾被程若婳炸得焦黑的角落,如今己清理干净,摆放着药柜。
他踱步进去,拿起一片处理好的黄芪看了看。
“孙医官。听寒荐你入府,本王信得过。
这几日本王身子畅快不少,辛苦你了。”
孙达受宠若惊。
“卑职不敢居功,实在是王爷洪福齐天。”
慕凌放下黄芪,随口问道。
“本王自知沉疴难愈,倒也好奇孙医馆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孙达不敢托大,只好如实交代。
“卑职开的方子只是固本培元,辅助无尘神医的还魂丹发挥药效。”
“可本王记得,无尘神医的药,早己用尽。”
就在新婚那夜,那个女人走进王府那夜。
慕凌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
孙达不知所以,但见盛王不悦,连忙解释。
“郡主忧心王爷病体,特意寻来无尘神医的遗物。
不愧是神医手迹,此药堪比仙丹。”
慕凌脑海中忽然晃过程若婳走时,掷向莫离的药瓶。
程若婳的药与无尘神医所制的大相径庭,一试便知。
他一首以为是她备下的库存,从未深想,这药为何源源不断。
“那药,放在何处?”
慕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孙医官从药柜带锁的小抽屉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双手奉上。
慕凌一把抓过。
程若婳惯常喜欢这种小玩意。
他拔开瓶塞,倒出里边仅剩的两颗药丸。
药香清冽,绝不是陈药。
忽的想通了什么,青玉药瓶被慕凌狠狠攥紧在掌心。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冲出药房。
只留下孙达,在院子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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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
穆听寒执一柄长剑,舞得泼水不进,似要斩尽心中烦闷。
她自然知道慕凌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疯狂,只是出于立场不好阻拦。
封府、抄家、连坐,慕凌行事张狂不错,但也从未如此不知分寸。
剑光骤敛。
穆听寒收势,看着煞气腾腾的慕凌,心下暗叫不好。
“怎么了,慕凌?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夕阳把慕凌的影子拉得很长,全然罩住了穆听寒。
“听寒,你给孙达的是什么药?”
“管它哪里来的,有效便是,我还会害你吗?”
她习惯性地抬手想拍他肩膀,却被慕凌一把握住手腕。
力道之大,让她腕骨生疼。
“本王问的是,药,从何而来。”
慕凌眼底翻涌分辨不清的情绪,愤怒、心寒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穆听寒从未见过慕凌如此失态,情绪失控比战败时更甚。
她知道瞒不过去,挣开他,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没好气地回道。
“是若婳,程若婳给的,行了吧?”
“何时?何地?”
慕凌的追问紧咬不放,半步不让。
“就是昨天,我去铁铺打刀的时候。”
穆听寒索性摊牌。
“一个白头发男的,把药瓶给我。
若婳在他身后,说了句一日两粒,两个人就跑没影了。”
“白头发……”
那张妖异的脸浮现在慕凌脑海,叫人嫉妒。
他攥拳头,关节捏得发白。
“程若婳呢?白毛带她去哪儿了?”
穆听寒也向慕凌瞪了回去。
“我不知道。要查,凭你的本事去查。
慕凌,你看看自己现在,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若婳为什么躲着你,心里没点数吗?
她心里还有你,你倒好,非要把人逼到绝路才甘心?”
她的话兜头浇在慕凌的怒火上,似大雨倾盆,瓢泼而至。
慕凌眼底的狠厉一瞬间凝滞,随即更为阴鸷。
“好,很好。你们倒是姊妹情深。”
他转过身去,只留下一句话。
“本王,自有办法‘请’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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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阁据点。
程若婳守着紫金丹炉。
炉底是沈玉衡引来的地下幽火。
炉火熏着程若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玉衡抱臂窝在太师椅上,脸上写满了不忿。
“姐姐!”
终于在程若婳第九次拿灵石添火的时候,他控诉道。
“这炉子引动一次地火,足够一个小门派倾家荡产。
千年雪蟾、冰魄玉髓、还有那株三百年的七叶凤凰草,
给姐姐我是心甘情愿,
可这些,全都是为了劳什子盛王!”
沈玉衡的脸颊气得鼓鼓囊囊的。
“他把你当什么?
一枚棋子,一提药箱,一个皇帝面前的挡箭牌……
我只盼他毒发,死了才干净。省得再来纠缠姐姐!”
程若婳只顾着控制着火候,随口应道。
“他是我的病人。
我程若婳接手的病人,不能死。
医者本分罢了。”
理由冠冕堂皇,与她当初在马车里对慕凌说的一模一样。
沈玉衡一口气堵在胸口,玉白的脸气得泛红。
“病人?
你只是舍不得他死!”
程若婳扇风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在心里掐起时间。
成丹后,以寒玉青瓶封存,药效最佳。
得在明日申时之前送道。
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慕凌体内的毒,经不起再一次反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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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王府,凌渊阁书房。
慕凌站在京城舆图前,指尖点在穆听寒昨日去的打铁铺。
烛火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冰冷而专注。
“城西后巷……”
他低声自语。
穆听寒透露的情报、赤丹的药效、程若婳的习惯……
所有的线索在他脑中飞速串联、推演。
“莫离。”
“属下在。”
莫离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显然刚从高德海府邸回来。
“明日日昳,带人埋伏城西。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是。”
莫离领命欲走。
“等等。”
慕凌叫住他,眯起眼睛。
“你亲自带一队精锐,埋伏在百里之外。
若有白发之人现身,务必给本王‘请’回来,吊一口气就行。”
“属下明白。”
莫离应罢,又无声地融入阴影之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
慕凌缓缓落座,闭上眼,指腹着己然空了的青玉药瓶。
冰冷的瓶身,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指尖的温度。
程若婳,这一次,你插翅难逃。
本王倒要亲耳听听,你究竟有多少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