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巨大的愤怒和杀意如同岩浆在血脉中奔涌,强行压制着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疲惫和体内翻腾的气血。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江南那些盘根错节、吸食国髓的蛀虫,绝不会坐以待毙!一场看不见硝烟、却更加致命的战争,己经拉开帷幕!
“阁老!”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兵部一名主事,脸色苍白如纸,手中捧着一份染血的紧急塘报,“通州…通州急报!瓦剌…瓦剌一支精锐骑兵,绕过我军斥候,突袭了通州至京城最后一道粮秣转运站!守军…守军猝不及防!粮秣…被焚毁大半!押运官…殉国!”
轰!
又一个噩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于谦刚刚绷紧的神经上!通州最后的粮道节点!被毁了!京城本就岌岌可危的粮秣供应…雪上加霜!
于谦的身体猛地一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份染血的塘报。一股腥甜再也无法压制,猛地涌上喉头!
“噗——!”
一口暗红的鲜血,如同压抑了太久的火山,狠狠喷溅在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和那份染血的通州急报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阁老!”兵部主事骇然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于谦猛地挥手推开他!他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撑住冰冷的案几边缘,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他低头看着那摊在急报上、刺目惊心的暗红血迹,又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几乎要瞪裂的眼睛,穿过敞开的殿门,望向乾清宫的方向,望向那深沉的、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寒夜。
那里,烛火通明。
他的君王,他的女儿,正在用性命博取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而这里,江山飘摇,粮道断绝,强敌环伺,内奸如毒蛇般潜伏…
一股比在德胜门城头面对千军万马更深沉、更冰冷的寒意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孤独,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于谦彻底淹没。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回椅中,佝偻的背脊再也无法挺首。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所有的刚毅和杀伐都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沉重所取代。
这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让他感到一种刻骨的…冷。
乾清宫寝殿。烛火被刻意压暗了大半,只留下几盏在角落幽幽跳动,如同垂死者微弱的脉搏。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粘稠得让人窒息。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屏退,只留下王诚一人,如同惊弓之鸟般蜷缩在殿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殿中央,两张软榻被紧紧并在一起。朱祁钰和于清涟并排躺着,如同两尊失去灵魂的玉雕。朱祁钰脸上那层冰魄玉髓丸带来的青白死气正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不祥的潮红,眉头紧锁,牙关紧咬,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和痛苦的闷哼,仿佛体内正有岩浆奔流。于清涟则恰恰相反,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连嘴唇都失去了所有血色,只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证明着那丝游魂般的生机尚未彻底断绝。
苏文君站在两张软榻之间。她褪去了外袍,只穿着一身素白的单衣,长发用一根木簪紧紧挽起,露出光洁而紧绷的额头。清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和冰冷的火焰。额角、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在幽暗的烛光下闪烁着微光。
她的双手,快得只剩下残影!
左手边,是朱祁钰。三根最长的金针,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如同毒蛇吐信,在她指尖跳跃!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比地刺入朱祁钰心口、丹田、头顶几处生死大穴!针尾以一种奇异的频率高速震颤着,发出细微的嗡鸣!随着金针的刺入和震颤,朱祁钰身体的颤抖和闷哼陡然加剧!那层病态的潮红瞬间蔓延至脖颈!一股灼热的气息从他周身毛孔逸散出来!
右手边,是于清涟。同样三根金针,在她另一只手的操控下,带着截然不同的韵律!针落无声,却精准地刺入于清涟眉心、胸口、足心几处深藏的要穴!针尾的震颤更加细微,如同无声的召唤!随着金针的刺入,于清涟那惨白如纸的脸上,似乎被强行逼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但身体却如同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瘫在榻上,连那微弱的起伏都几乎停滞!
苏文君的呼吸变得异常悠长而缓慢,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整个寝殿的空气抽空,每一次呼气又带着一种灼热的气息。她的双眼死死盯着两人之间那不足一尺的空隙,仿佛那里有一条无形的、连接着生与死的丝线!
“药!”苏文君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
王诚连滚爬爬地扑过来,颤抖着双手捧上一个青玉小碗。碗中是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辛辣和奇异腥气的药汁——正是之前给朱祁钰强行灌下的续命汤,此刻又加入了数味虎狼之药,药性更加霸道!
苏文君左手依旧操控着朱祁钰身上的金针,右手闪电般抓起那碗药汁!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手捏开朱祁钰紧咬的牙关,另一只手将碗中滚烫的药汁,如同岩浆般强行灌了下去!
“呃…嗬嗬嗬——!”朱祁钰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投入沸油的活虾!剧烈的痉挛几乎要将软榻掀翻!他喉咙里爆发出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一股灼热到发烫的气息猛地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贲张!那病态的潮红瞬间转为骇人的紫黑!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就是此刻!
苏文君眼中寒光爆射!她猛地收回朱祁钰身上的金针!几乎在同一瞬间,左手如同穿花蝴蝶般掠过,将刺在于清涟身上的三根金针闪电般拔出!随即,那沾着朱祁钰灼热气息的针尖,带着一种玄奥的轨迹,狠狠刺入了于清涟心口、眉心、足心那三处刚刚被拔出的针孔之中!
“嗡——!”
三根金针在于清涟身上同时发出尖锐的、如同琴弦崩断般的颤鸣!
“噗——!”
朱祁钰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砸回软榻!一大口粘稠的、带着刺鼻硫磺和血腥气息的紫黑色血块,猛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那血块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坠入冰水!他脸上的紫黑潮红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只余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呼吸微弱到了极致,却不再有那灼热的气息,反而透出一股冰寒!
而于清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