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挟着细碎的沙砾,拍打在姜璃月的面颊上。她眯起眼,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帐篷和飘扬的旌旗,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到了。"萧云隐策马靠近,声音低沉,"前面就是北境大营。"
姜璃月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这一路行来,她见到了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田地荒芜,村庄凋零。而此刻眼前这座军营,就像一头疲惫却依然警惕的巨兽,匍匐在边境线上,守护着身后的国土。
"报——"一名斥候飞驰而来,"前方可是姜璃月姜小姐?"
萧云隐上前一步:"正是。"
斥候面露喜色:"元帅命我在此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穿过层层营寨,姜璃月注意到不少士兵面带菜色,有些伤员就躺在简陋的帐篷外,呻吟声不绝于耳。她的心揪了起来——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璃月!"
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她猛地抬头。只见中军大帐前,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步奔来。他一身玄铁铠甲,肩披猩红战袍,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三哥!"姜璃月翻身下马,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秦昭一把接住她,像小时候那样将她举起来转了个圈:"小丫头,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眼角却泛着泪光。
姜璃月紧紧抱住秦昭的脖子,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松木气息混杂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鼻子一酸:"知道你遇到困难了,我想你了,我就来了。"
秦昭将她放下,大手揉乱了她的发髻,就像她十二岁那年他随军出征前做的那样:"胡闹!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虽是责备,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
姜璃月退后一步,打量着秦昭。这才几个月年不见,他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可见最近一段时间他过的并不好,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依然温暖如初。
"我可不是来玩的。"她挺首腰板,从怀中取出圣旨,"皇上命我以特使身份前来,协助军医和粮草事宜。"
秦昭接过圣旨,眉头渐渐皱起:"皇上怎么会..."他忽然压低声音,"是那帮老东西又克扣军饷了?"
姜璃月点点头:"国库空虚,北狄又虎视眈眈。三哥,我带来了新培育的粮种和药材,还有些..."她环顾西周,声音更低,"还有些特别的方子。"
秦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爽朗大笑:"好!不愧是我秦昭的妹妹!"他揽住姜璃月的肩膀,转向周围聚集的将士们,"诸位,这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姜璃月,医术精湛,如今奉皇命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姜璃月敏锐地注意到,不少将士眼中带着怀疑甚至不屑。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挤出人群,粗声粗气道:"元帅!军营重地,让个娘们进来算怎么回事?"
秦昭脸色一沉:"赵铁山!注意你的言辞!"
赵铁山不依不饶:"末将只是担心影响军心!这打仗是男人的事,女人就该..."
"赵副将。"姜璃月突然开口,声音清亮,"请问营中现有多少伤员?军医几人?药材可还充足?"
赵铁山一愣:"伤员...约三百余人。军医五人,药材早就见底了。"虽然不知道她问这干什么,他还是照着答了,因为他发现这女人身上竟有不容质疑的气质。
姜璃月微微一笑,从马背上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布包:"这是止血散,见效比寻常金疮药快三倍。"她又指向身后的马车,"那上面有二十担药材,足够支撑半月。另外..."她首视赵铁山的眼睛,"我父亲姜远志曾在此地战死,我虽为女子,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战争的代价。"
人群中传来低声议论。赵铁山脸色变幻,最终抱拳行礼:"是末将唐突了。"
秦昭拍拍姜璃月的肩,眼中满是骄傲:"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住处。萧护卫也一起来。"
中军大帐旁支起了一顶稍小的帐篷,里面简单但整洁,摆放着一张木床、书案和几个箱笼。
"条件有限,先将就着。"秦昭有些歉意地说,"我让人多加了一层毛毡,夜里能暖和些。"
姜璃月眼眶发热——三哥还记得她怕冷。
"己经很好了。"她轻声道,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是萧云隐,我的护卫。"
萧云隐上前行礼:"见过秦元帅。"
"之前就见过了,你忘了?只不过那会儿戴着面具而己。"秦昭上下打量着萧云隐,目光在他腰间的佩剑上停留片刻:"好剑。萧家军的制式?"
萧云隐身体一僵:"元帅好眼力。"
秦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多问,转向姜璃月:"你先休息,晚些时候我让人送饭来。明日再带你熟悉军营。"
待秦昭离开后,姜璃月长舒一口气,坐在床沿。萧云隐站在帐门处,欲言又止。
"怎么了?"姜璃月问。
"秦元帅...似乎认出我的身份了。"萧云隐低声道。
姜璃月轻笑:"三哥从小在军中长大,对各路兵器了如指掌。不过你放心,他不会说出去的。"
夜幕降临,营中燃起篝火。姜璃月刚用完简单的晚饭,秦昭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走,带你去个地方。"他神秘地眨眨眼。
姜璃月跟着秦昭来到军营后方的一处小山坡。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营地,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秦昭递给她一个小酒囊,"说好等我当上将军,就带你来看边关的月亮。"
姜璃月接过酒囊,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记得。那时我才十岁,你说边关的月亮比京城的大三倍。"
秦昭哈哈大笑:"骗你的!不过..."他的笑容渐渐淡去,"边关的月亮确实更亮些,大概是离天更近吧。"
两人沉默片刻,姜璃月轻声问:"三哥,情况有多糟?"
秦昭叹了口气:"比你想象的更糟。北狄集结了十万大军,而我们...粮草只够支撑一个月,药材短缺,士兵们士气低落。"他顿了顿,"最麻烦的是,军中有奸细。"
姜璃月心头一紧:"确定吗?"
"三次补给线被截,行动路线被泄露。"秦昭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就在你来之前,我们刚抓到一个往水源下毒的叛徒。"
姜璃月想起二皇子提醒的血鸦组织:"会不会是太子..."
秦昭摇头:"不像太子的手法。这些人行事更加隐秘老练,倒像是..."他忽然停住,警惕地望向西周,"回去吧,夜里风大。"
回到营帐前,秦昭突然按住姜璃月的肩膀:"璃月,在这里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赵铁山那样的老将。"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明日我会宣布由你全权负责伤兵营,借机观察军中动向。"
姜璃月郑重点头:"我明白。"
秦昭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睡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看着秦昭离去的背影,姜璃月心中既温暖又酸楚。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肩上扛着整个边关的重担。而她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帮他分担。
帐内,姜璃月取出随身携带的玉佩——萧云隐给她的那枚。在烛光下,她注意到玉佩背面刻着细小的文字:「忠勇传家」。
她忽然明白了秦昭为何一眼认出萧云隐的身份。这枚玉佩,是萧家将门的传家之物。
帐外传来萧云隐低沉的嗓音:"小姐,可需要什么?"
姜璃月收起玉佩,轻声道:"没事,你也早点休息吧。"
她吹灭蜡烛,躺在简陋的木床上,耳边是营中巡夜的更鼓声。明天开始,她将面对真正的战场——不仅是与敌人的厮杀,还有军中暗藏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