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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的轮胎碾过月溪镇的青石板路，晓曼握着 “微光集” 的手指在颤抖，账本封面的槐花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用红笔标注的路线图。穿皮夹克的女人突然猛打方向盘，黑色轿车的远光灯在后视镜里炸开刺眼的光，像极了林哲第一次对她动粗时，客厅骤然亮起的水晶灯 —— 那光芒里藏着的，是将温柔撕碎的残忍。“他们追来了！” 穿碎花裙的女人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银锁撞击车门的脆响与会计日记里的铃铛声重叠。晓曼回头时，看见林哲表哥的脸贴在轿车后座玻璃上，耳后的痣在光线下泛着青黑，与月溪镇祠堂里那尊被香火熏黑的神像惊人相似。七岁那年她偷摸神像的痣，被母亲狠狠打了手心，当时只当是亵渎神灵，此刻才懂那痣代表的，是代代相传的罪恶图腾。女儿突然指着窗外尖叫：“槐花！好多槐花！” 道路两侧的老槐树正簌簌落花，白色花瓣铺成的地毯在车轮下碾出清香，让晓曼想起母亲下葬时撒的槐花瓣 —— 当时她不懂为何不用纸钱，现在望着飞舞的花雨才明白，母亲是想让清白的香气，洗去这镇上的污浊。穿皮夹克的女人突然加速，车窗外的树影连成绿色的隧道，那些掠过的槐花像无数只手，在拉扯着她们奔向真相。面包车拐进条窄巷时，车轮卡在石板缝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晓曼跳下车查看时，发现巷口的墙根刻着排歪歪扭扭的字，笔画里还嵌着干枯的槐花 ——“1998 年 6 月 15 日，救孩子”。这日期让她心脏骤停，与会计妹妹日记里的生产日完全吻合。指尖抚过被岁月磨平的刻痕，触感与农场铁盒的铜锁纹路重叠，原来七年前就有人在这条路上，埋下了指向光明的路标。林哲表哥的轿车在巷口停下，车门撞击的声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晓曼拽着孩子们躲进废弃的酱菜坊，缸沿的霉斑蹭在衣袖上，气味让她想起母亲腌的槐花酱 —— 那年父亲摔碎酱缸时，紫红色的汁液在地上漫开，像极了此刻穿碎花裙女人眼角的泪痕。穿皮夹克的女人突然从酱菜缸后拖出块木板，背面的虎头纹与儿子书包里的布料完全一致，边缘的钉子还沾着新鲜的木屑。“这是我妈说的‘逃生门’。” 女人用斧头劈开木板，露出的洞口泛着潮湿的泥土味。晓曼钻进去时，头顶的槐树根须垂落下来，像母亲的手在抚摸她的头顶。黑暗中传来女儿的哭声，手电筒的光柱里，无数只潮虫在泥土里蠕动，让她想起福利院床板下的虫子 —— 当时她以为是最可怕的东西，此刻才懂真正的恐惧，是那些躲在光明里的 “人”。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晓曼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电筒照出的竟是具破旧的婴儿车，车篷上的蓝印花布与母亲的遗物完全相同，布料磨损的弧度与会计办公室抽屉里露出的半截布吻合。穿碎花裙的女人突然捂住嘴：“这是我小时候坐过的车！” 车座下的暗格里，藏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会计妹妹推着婴儿车，站在月溪镇老槐树下，背后隐约可见林家老宅的飞檐。钻出隧道时，眼前的景象让晓曼倒吸一口凉气 —— 成片的槐树林中央，立着座废弃的戏台，台口的楹联被白蚁蛀得只剩 “善恶” 二字。穿皮夹克的女人指着戏台柱子：“我妈说接生那天，有人把产妇藏在戏台底下。” 晓曼抚摸着柱子上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凹槽与槐树叶标本的针孔圆点对应，连排列顺序都分毫不差，最后一道刻痕收尾的弧度，像极了 “微光集” 里境外账户的最后一组代码。林哲表哥的脚步声从隧道口传来，皮鞋踩在落叶上的声响让戏台的木板微微震动。晓曼突然将 “微光集” 塞进戏台的砖缝，账本封面的槐花与周围的花瓣融为一体。女儿不知何时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巨大的太阳，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图案上，光斑跳动的节奏与会计日记里的摩斯密码惊人相似。穿碎花裙的女人突然领悟：“这是在报信！”当林哲表哥举着木棍冲上台时，晓曼突然拽动戏台顶的绳索，挂满槐花的幕布轰然落下，白色花瓣将他埋成个花堆。这场景让她想起母亲说的 “槐花葬”—— 月溪镇的规矩，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如此安葬。穿皮夹克的女人用斧头劈开他的手腕，虎头纹皮带扣滚落的瞬间，晓曼看
见内侧刻着的 “林” 字，与地契上被抠烂的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警笛声从槐树林外传来时，晓曼在戏台地基下发现了更惊人的东西 —— 排整齐的陶罐，每个都用蓝印花布封口，里面装着婴儿的胎发和生辰八字，最新的一个贴着林哲公司的标签。穿制服的警察撬开罐口时，股混合着槐花香的霉味扑面而来，让晓曼想起会计办公室的储物柜，那年她闻到的怪味，原来就是这些被封存的童年。女儿突然指着陶罐旁的小木箱，里面的铜锁与农场铁盒的钥匙完美匹配。打开时，一沓泛黄的收养协议暴露在阳光下，甲方签名处全是 “林” 字，乙方则是月溪镇失踪人口的名字。穿碎花裙的女人颤抖着翻开最后一页，看见自己的照片贴在角落，旁边写着 “1998 年 6 月 15 日，张屠户代养”，墨迹的颜色与会计妹妹日记的墨水完全相同。夕阳将槐树林染成金红色，晓曼抱着女儿坐在戏台台阶上，看警察将林哲表哥押上警车。穿皮夹克的女人正在给母亲的接生登记本拍照，穿碎花裙的女人则对着老槐树流泪，她的儿子正将槐花瓣撒向天空，像在为所有被掩埋的真相送行。“微光集” 被警察小心地收进证物袋，封面的槐花瓣在风中最后颤动了一下，仿佛完成了使命的叹息。回程的面包车驶过槐花路尽头时，晓曼看见块崭新的路牌，上面写着 “槐花大道”，落款是反家暴联盟。林姐发来消息：“咖啡馆重新开张了，门口种了排槐树。” 女儿突然指着路牌下的泥土，刚种下的槐树苗正顶着嫩芽，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晓曼的指尖触到树苗的嫩叶，那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的手掌，原来所有的苦难尽头，都藏着重新开始的勇气。车窗外的槐花终于落尽，露出枝头青涩的果实。晓曼翻开 “微光集” 的空白页，决定给它添上最后一笔 —— 画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下站着三个牵手的女人，她们的裙摆飘向不同的方向，却在树根处紧紧相连。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她听见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与月溪镇老槐树下的童声渐渐重合，像首跨越时空的歌谣，在槐花盛开的地方永远传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