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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潮湿和霉味几乎要渗入骨髓。雷珩蜷缩着，试图用单薄的抹布裹紧自己，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腹中的饥饿感己从尖锐的绞痛变成了持续不断地、令人昏沉的钝痛。雷忠佝偻这身子，在角落用几块破砖垒了个简易小灶，不知从哪捡了些湿柴，费劲的生着一点微弱的火苗，试图少点热水。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本就枯槁的脸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破庙那扇吱呀作响的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股胭脂粉香混合着雨水的气息涌了进来。一个穿着簇新绸缎袄裙、头戴金簪的中年妇人，在两名健壮家丁的簇拥下，踩着满地的泥泞和水洼，径首向柴房走来。面容还算端正，但眉宇间却拧着一股尖酸刻薄和戾气，真实雷珩的嫡母王氏。
锦缎绣鞋停在柴房门口，毫不避违地才在污浊的积水上。王氏用一方薰香的手帕掩着口鼻，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冷冷地扫过缩在角落的雷珩和惊慌失措的雷忠。
“吆，西郎命还挺硬，阎王爷不收啊。”王氏的声音尖利而冰冷，像碎冰碴子刮过耳膜.“既然醒了，就别装死了。你爹造的孽，欠下的债，总得有人还。”
她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立刻上前一步，将一张盖着红指印的借据抖开在雷珩面前：“看清楚了！雷家西方雷珩，欠盐商招架纹银五十两！白纸黑字，还有你那死鬼爹的画押！利滚利，如今连本带利一百两！”
雷忠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主母开恩，主母开恩呐！西郎。。。西郎他如今才十六岁，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求您看在老爷的份上，宽限些时日吧！老奴。。。老奴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把钱还上！”
“开恩？”王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拿什么开恩？拿你这把老骨头顶账么？赵家那边可是发话了，要么三天内还钱，要么。。。”他阴冷的目光钉子般钉在雷珩身上，“要么就那他西郎区抵债，签死契，给赵家为奴！或者。。。”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残忍的戏谑，“沉了秦淮河，一了百了，省的留在这世上留人显眼！”
“为奴？沉江？”雷忠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绝望地撕喊：“主母，不能啊！西郎是雷家的骨血啊！老爷就剩下这点骨血了！”
“骨血？”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他那个下贱的娘也配生雷家的骨血？他爹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没牵连到整个雷家己是祖上积德！这孽种就是灾星！留着他，指不定哪天又招来祸事！要么还钱，要么按赵家的意思办！”她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对家丁喝道：“给我看紧点！三天！就三天！三天后要么见到一百两雪花银，要么就抬着这孽种去赵家画押！”
两名家丁如同门神般堵在了柴房门口，抱着膀子，眼神凶狠。王氏冷哼一声，踩着泥水，头也不回地走了。
破庙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雷忠压抑的啜泣声和灶膛里湿柴燃烧的噼啪声。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雷珩淹没。一百两银子！在这个时代，一个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折合成银子也不过西五十两。对于身无分文、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的他来说，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雷珩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因为虚弱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闭上眼，嫡母王氏那刻毒的嘴脸，家丁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那张如同催命符般的借据，在眼前反复闪现。金融专业带来的冷静思维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艰难地运转着：高利贷！这就是赤裸裸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高利贷！在明代，这种印子钱极为普遍，月息高达十分（10%），利滚利之下，五十两本金短时间就能翻倍。赵家？盐商？雷珩脑中闪过原主记忆碎片里关于盐商的印象——富可敌国，手眼通天，与官府勾结极深。王氏这分明是要借刀杀人，彻底绝了他这个庶子的生路！
“少爷…老奴…老奴对不起您啊…”雷忠爬到雷珩脚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雷珩睁开眼，眼底深处那点因穿越而生的迷茫和混乱，己被冰冷的、如同磐石般的求生意志所取代。他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老仆枯瘦的肩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让雷忠都感到陌生的沉静：“忠伯…别哭了。三天…一百两…”他望向柴房外阴沉的天空，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天无绝人之路。活路，是算出来的！”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需要快！那些在脑海里翻腾的现代知识，那些精密的算计，必须立刻转化为活下去的资本！这腐朽的王朝，这吃人的规则，就用它们自己的规则，撕开一条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