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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明亮，穿透薄纱窗帘，洒在林阳僵硬的脊背上。他坐在次卧冰冷的飘窗台上，一夜未眠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窗外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草坪。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着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铂金戒指，指腹下金属的棱角硌得生疼，却无法驱散心底那巨大的、沉甸甸的恐慌。
苏晴的“剧本”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字字句句都像冰冷的刀锋，切割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半真半假的谎言，精心设计的“价值”呈现，对父亲病情的刻意隐瞒……每一条都像毒蛇，啃噬着他作为儿子最后的良知。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用那样工于心计的方式去面对生养他的父母，尤其是身体孱弱、经不起刺激的父亲！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破罐破摔般的狠劲，如同沸腾的岩浆，猛地冲垮了他心中名为“恐惧”的最后堤坝！
去他妈的剧本！
去他妈的算计！
与其用谎言去编织另一个更深的陷阱，不如……把最血淋淋的真相，连同他那点可悲又可怜的真心，一起摔在他们面前！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这个近乎自毁的念头一旦升起，竟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悲壮的解脱感！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踉跄，但眼神里却燃烧起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
他胡乱抓起昨晚就准备好的那份《“听涛”高端红木定制品牌孵化方案（初稿）》文件，看也没看，塞进一个皱巴巴的帆布袋里。那薄薄的几页纸，此刻承载着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价值”证明。他不再犹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冲出了冰冷的别墅大门，甚至没有跟苏晴打一声招呼。
推开那扇熟悉的、贴着褪色福字的家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气和淡淡药味的、独属于“家”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这熟悉的味道，瞬间击中了林阳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眼眶猛地一酸，脚步僵在了玄关。
“阳阳？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上班？”李美娟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探究。自从昨天那通石破天惊的电话后，她显然一夜没睡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看向林阳的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巨大的困惑、担忧和……一丝被蒙蔽的愤怒。
林阳的心脏狠狠一缩！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看着老妈疲惫却强撑笑容的脸，看着她眼底深处那份属于母亲的、无法掩饰的关切和忧虑，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晴精心设计的“动情”、“加工”……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虚伪和可笑！
“妈……”他干涩地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快进来快进来！吃饭了没？妈给你煮了……”李美娟的话音未落，客厅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林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转头看去。
客厅的旧沙发上，父亲林国栋正半靠着，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他的脸色比记忆中更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原本还算健壮的身形似乎也消瘦了不少。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但显然没看进去，目光有些游离，听到动静才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门口。
“爸……”林阳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看到父亲这副模样，巨大的心疼和更深重的负罪感如同巨石般砸在他的心上！他怎么能……怎么能用谎言来欺骗这样脆弱的父亲？！
“阳阳回来了？”林国栋的声音有些虚弱，带着久病的沙哑，但看向儿子的眼神依旧温和，“工作……忙完了？”他问得随意，眼神却带着父亲特有的、不易察觉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嗯……”林阳含糊地应着，脚步沉重地走进客厅。他不敢再看父亲的眼睛，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几乎窒息。帆布袋里那份薄薄的文件，此刻仿佛重若千钧，烫得他手心冒汗。
“先吃饭！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李美娟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情绪的不对劲，也看到了丈夫脸上的疲惫，连忙打圆场，试图缓和气氛。她一边张罗着端菜，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林阳，那目光充满了巨大的、亟待解答的疑问和不安。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林国栋吃得很少，精神不济，只是偶尔问问林阳工作上的事，语气温和。李美娟则心不在焉，几次欲言又止，目光在林阳和他放在脚边的帆布袋上逡巡，仿佛那里面装着能解答她所有困惑的钥匙，却也是能引爆一切的炸药。
终于，林国栋放下筷子，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呼吸略显沉重，显然精力不济需要休息。
李美娟立刻抓住机会！她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几乎是半强迫地将林阳拉进了他的小房间，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隔绝了客厅里父亲微弱的呼吸声。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瞬间凝固！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驱不散母子之间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阳阳！”李美娟转过身，双手叉腰，脸上强撑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焦虑、被欺骗的愤怒和母亲本能担忧的复杂神情，声音因为压抑而微微发颤，“你给妈说实话！昨天到底怎么回事？！苏晴那丫头……她……她说的……是真的？！你们……你们真的……结婚了？！”她问出最后三个字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来了！
躲不过去了！
林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看着老妈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和愤怒，脑子里苏晴精心设计的“价值”、“未来”、“加工”……所有的谎言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瞬间破灭！
他做不到！
他无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编织一个精致的、冰冷的谎言！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绝望、释然和破釜沉舟般勇气的力量，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他不再犹豫，不再恐惧！他猛地抬起头，迎向母亲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闪躲和怯懦，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坦诚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苏晴那复杂情感的微弱光芒！
“妈！”林阳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砸在狭小的空间里：
“是真的！”
“我和苏晴……我们领证了！”
“昨天……昨天就在她爸妈面前！”
“轰——！”
李美娟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雷狠狠劈中！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地扶住旁边的书桌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木质的桌面里！
“你……你……”她指着林阳，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疯了吗？！林阳！你是不是疯了？！苏晴……苏晴她是什么人？！她是你妈的闺蜜！她比你大多少？！她……她家是什么背景？！你……你……”巨大的愤怒和被欺骗的羞辱感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这么大的事！你就这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领证了？！还……还瞒着我们？！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还有没有你爸？！”
她的咆哮带着哭腔，声音因为愤怒和伤心而撕裂，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她抓起手边一个塑料笔筒，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笔筒西分五裂，笔滚落一地！
“妈！您冷静点！听我说！”林阳看着母亲崩溃的样子，心如刀绞，巨大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知道，此刻不能退缩！他必须把话说完！
“我是疯了！”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同样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嘶吼，盖过了母亲的咆哮！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芒，将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绪，连同那份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对苏晴复杂的情感，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我就是喜欢她！”
“妈！我喜欢苏晴！”
“我知道这不对！我知道这荒唐！我知道她是你闺蜜！我知道她比我大！我知道她家世显赫我高攀不起！”
“可我他妈的就是喜欢她！”
“轰——！”
李美娟的咆哮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近乎偏执的疯狂火焰！看着他脸上那份痛苦却又无比真实的坦诚！“喜欢”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击穿了她所有的愤怒和指责！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破碎，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颠覆世界观的茫然，“你……你喜欢……苏晴？！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她可是……”
“我知道！”林阳再次嘶吼着打断她，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我知道这听起来多可笑！多离经叛道！可这是真的！从她那天在咖啡馆，穿着白裙子坐在那里等我……从她看我的眼神……从她逼我戴上这枚戒指……从她把我拖进这个该死的局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痛苦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愫，手指死死抠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指节泛白！
“我就是……陷进去了！”他猛地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哽咽，“我知道她危险！我知道她算计！我知道这可能是假的！可我……我他妈的就是控制不住！”
他将脚边的帆布袋猛地拽过来，粗暴地拉开拉链，抽出那份皱巴巴的方案文件，狠狠地拍在书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这份东西！”他指着那份文件，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这就是证明！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是她给我的机会！也是我唯一能证明我林阳配得上站在她身边的东西！不是为了苏家的钱！不是为了当什么狗屁女婿！是为了她！是为了让她看到！我林阳不是废物！我能行！”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嘶吼，将心底所有的不甘、愤怒、卑微的爱恋和孤注一掷的决心，毫无保留地、血淋淋地剖开在母亲面前！
李美娟彻底呆住了！她脸上的愤怒、羞辱、震惊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她看着儿子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疯狂燃烧却又脆弱不堪的火焰，看着他拍在桌上那份如同救命稻草般的文件……作为一个母亲，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儿子内心深处的挣扎和……那份让她心惊肉跳却又无法否认的、真实得可怕的情感！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阳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地上散落的笔筒碎片，昭示着刚才那场激烈的风暴。
李美娟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她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压抑的、带着巨大痛苦和茫然的呜咽声，从她的指缝间低低地溢出。
“作孽啊……这……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物体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极其压抑痛苦的闷哼，突然从客厅传来！
林阳和李美娟的心同时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们的心脏！
“爸？！”林阳脸色骤变，猛地转身冲向房门！
李美娟也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惊恐地尖叫一声：“老林！”
两人猛地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林阳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客厅里，父亲林国栋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蜷缩着！那张苍白的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他一只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旁边是摔落的水杯和一滩水渍！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冰冷的汗珠！
心绞痛！
急性发作！
“爸——！！！”林阳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像疯了一样扑了过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所有的决心、勇气、对苏晴那点复杂的情感，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灭顶的绝望和恐惧！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扶父亲，却又不敢乱动，巨大的恐慌让他手足无措！
“药！药！老林的速效救心丸！在床头柜抽屉里！快！快啊！”李美娟的尖叫带着哭腔，她己经扑到了丈夫身边，手忙脚乱地去摸他的口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滚落！
林阳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向父母的卧室！巨大的恐惧让他的手脚都在不听使唤地颤抖！他撞翻了凳子，冲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瓶瓶罐罐散落一地！他疯了一样翻找着！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的棕色药瓶！
“找到了！”他嘶吼着，抓起药瓶，跌跌撞撞地冲回客厅！
李美娟己经将林国栋的上半身微微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林国栋的脸色己经由苍白转为一种可怕的青灰色，嘴唇发绀，呼吸微弱而急促，眼神涣散，身体因为痛苦而不断痉挛！
“爸！药！快含住！”林阳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抖得几乎捏不住药瓶，他倒出几粒棕色的药丸，颤抖着塞进父亲微微张开的、冰冷的嘴唇下！林国栋似乎还有一丝意识，本能地用舌头将药丸卷入口中，压在舌下。
时间在巨大的恐惧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阳和李美娟死死地盯着林国栋的脸，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们，连呼吸都忘记了！
几秒钟后，林国栋剧烈起伏的胸膛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丝，抓在胸口衣服上的手也微微松动了一点，但那可怕的青灰色并未褪去，呼吸依旧微弱而急促！
“不行……不行！药……药压不住！得去医院！快！快叫救护车！”李美娟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嘶声哭喊！
林阳猛地回过神！对！救护车！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颤抖，连解锁屏幕都按错了好几次！巨大的恐慌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想不起120的号码是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
苏晴！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根本来不及思考！凭借着本能，他疯狂地在通讯录里翻找着那个名字！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名字！他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秒通！
“喂？”苏晴清冷而略带一丝慵懒的声音传来，背景似乎很安静。
“苏晴！”林阳对着手机发出近乎崩溃的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绝望，“我爸……我爸心脏病犯了！药……药好像压不住！他……他快不行了！救命！求你！救救我爸！！！”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随即，苏晴的声音响起！那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惯常的从容和平静，变得极其短促、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地址！精确地址！现在！立刻！说！”
林阳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指令，语无伦次、带着巨大哭腔地报出了家里的地址！
“待在原地！不要移动他！保持通风！我马上安排！”苏晴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强大的掌控力，穿透了林阳的恐慌，“电话别挂！等我消息！”
“嘟……”
电话并没有挂断！林阳能听到电话那头瞬间传来的、苏晴快速而清晰的指令声，像是在对什么人下达命令，语速快得惊人：
“市中心医院心内科李主任！VIP急救通道！立刻启动！地址是XX路XX小区X栋XXX！病人林国栋！疑似急性心梗！情况危急！我授权动用最高级别预案！通知急诊做好一切接诊准备！我五分钟内要知道急救车位置！快！”
那冰冷、高效、带着绝对掌控力的指令，如同强心针，瞬间刺穿了林阳的绝望和混乱！他紧紧攥着手机，像是攥着唯一的希望，在父亲身边的地板上，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名为“依靠”的暖流，在胸腔里疯狂冲撞！他看着父亲依旧痛苦扭曲的脸，听着电话那头苏晴冷静到可怕的调度声，泪水混合着冷汗，汹涌而下。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
房间里，却弥漫着死亡般的冰冷气息。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和电话那头冰冷的指令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